一年到头，这里罕有天日。
墨渊阁就在山脚下。
即便经过大火焚烧，焦黑的废墟依旧被浓雾缭绕。
从记事起，师门留给我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压抑。
阁中人不外出，外人不得入。
每年，都会有不同的画商，前来求画。
但很快，他们会成为阁中一员，从此沉默寡言，痴迷笔墨。
后来，他们会吊死在阁口的枯树上。
再后来，轮到山鸦大快朵颐……
此刻，我正站在那棵枯树下，凝望着上面残留的绳结。
「先生，这便是墨渊阁？」
晚萤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点了点头。
老翁挽好马，走在最前开路。
就在此时，一阵裹挟着墨香的大风，从阁门袭来。
仿佛听到不安的灵魂，正在嚎啕。
眼前黑茫茫一片，万物混沌。
我们裹紧衣裳，就地蹲下。
「吱呀——」
某样东西，发出了断裂的呻吟声。
我浑身上下，难以抑制地发颤。
「先生小心——」
晚萤猛一拉扯，拽着我向后闪躲。
与此同时，一物轰然坠地。
老翁发出撕心裂肺般的惨叫。
我这才看清，断裂之物，正是阁口那棵枯树。
它正好将老翁，拦腰砸成两截。
他的下半身，还留在原地。
上半身，却已抛飞数丈，落入阁中。
老翁当场断气。
僵死的手臂，指向恩师画室的方向。
虽然和残墨死法不同，但我明白，这不是意外。
手脚冰凉的感觉，已笼罩我数日之久，随着老翁的「画尽」，刹那间消散殆尽。
「先生，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晚萤怔怔地看着我。
前路上，浓雾弥漫。
墨渊阁里，暗淡无光。
我终是攥紧了双拳。
「晚萤，你不明白……
「已经来了，就走不了了。」
04
我们相互搀扶着，向画室方向而去。
令人诧异的是，阁中建筑，竟都完好无损。
难道是幸存者，在大火过后，又重建了这里？
带着惊惧和疑惑，我们走进画室。
墙壁上，挂满了水墨画卷，桌案正中，笔墨纸砚只是稍微蒙尘，并不像搁置了三年的样子。
恩师的画座，居中摆放，漆面完整，崭新如初。
就和我离开那天，一模一样。
我瞬间陷入了莫名的恐惧。
难道当年那席卷一切的大火，全是假象？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师兄弟们涌进了画室，但外表和正常人没什么分别。
我认出了一些熟悉面孔。
可他们毫无亲近之意，反而戾气深重地瞪着我：
「叛徒，还敢回来偷盗秘方！
「我们绝不会把《活墨经》交出来！
「少说废话，咱们和他拼了！」
偷盗秘方？
莫非是我这一身锦衣华服的缘故？
一名壮硕的师兄不由分说，上来便要动手。
我厉声大喝：
「石勇师兄，我是萧玄！」
石勇目眦欲裂：
「狗贼，谁认得你？」
他强横的手臂，像铁钳般锁住了我的喉咙。
晚萤语带哭腔：
「放开萧先生……」
她扑在石勇身上，又敲又打。
我用力挤出两个字：
「你……跑！」
下一刻，晚萤双眼的光芒倏然黯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