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在!笔!先!」
「画!尽!意!在!」
一字一句,似洪钟大吕。
我脑中剧烈地共鸣着。
附骨之疽般的脚步声,再次传来:
「叛徒在这里,抓住他!」
众人汹汹,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
我惶恐四顾,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学徒们身上。
与他们对视,比看向太阳,还要刺目难忍。
学徒们忽然齐声大笑,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晚萤,我们躲进去!」
「先生,可是……」
我怒吼一声:
「没有可是!」
我撞开本就残破的木扇门,径直而入。
在进门的一刹那,面前万物,忽然凋敝。
一幅血淋淋的场面,重现眼中。
无数被撕碎的画卷,纵横错落,从四面八方而来,包裹了整座藏书楼,也包裹了里面的学徒们。
他们以极其凄惨的姿态,被封印在画中。
或身形扭曲,或墨迹斑斑,无一幸免。
「这,这是……」
我踉跄着靠在墙壁上。
胸口忽凉。
一角冰冷的画卷,也从我胸口透出。
恩师不知从何处踱来。
他站在遍布残画与尸骸的逼仄空间里,哀声叹道:
「痴儿,你回来作甚!」
尸山画海,化作滚滚墨流,再一次将我淹没。
许多纠缠不清的声音,同时回荡起来:
「留下秘方!」
「大逆不道,竖子敢尔!」
「付之一炬,全部付之一炬!」
08
我再度醒转,喘出一口大气。
宛如历经千难万险,终于从无底深渊里浮起。
「先生,当真要……进去吗……」
晚萤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在耳畔响起。
画室的大门,比起方才,似乎又斑驳了几分。
我抿了抿冰冷干燥的嘴唇,颤抖着道:
「不进,当然不进。」
在墨渊阁,冥冥中似有一股力量。
如果我一直死去,就会一直被这股力量,送回到画室前。
这次,手脚明显更加僵硬。
我隐隐察觉到,试错的机会,终有尽时。
再错下去,事情也会越来越糟。
「先生,快想想,躲去哪里?」
晚萤的催促越是焦急,胸口的伤处越是隐痛难耐。
我苦思冥想,无计可施。
无论如何,还是得找到恩师。
石勇的声音,平地惊雷般炸响:
「他去画室方向了,抓人!」
我试图凝神静气,心却越跳越快。
「先生,我记得你曾说,儿时常在墨池边玩耍。」
「对,怎么了?」
「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为什么,你会想到那里?」
晚萤的脸上,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神情:
「总觉得,该去一趟。」
我心中不无奇怪。
要知道,过去种种记忆,是真是幻,连我自己都未必分得清。
自从残墨现身京城,晚萤就一直魂不守舍。
我终于按捺不住,抛出了酝酿已久的疑虑:
「晚萤,你是不是,从前来过墨渊阁?」
晚萤惊恐地抱着脑袋:
「不!没有!」
这种表现,潜台词分明是「有」。
我近乎疯狂地摇动她的肩膀。
「晚萤,你从来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当然,我绝不会欺骗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