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最后是阿黛为她卸下身上繁琐的服饰,带着她梳洗后睡下,看着燕玲琳疲惫的神情,阿黛阿黛眼里是说不出的心疼。

披香殿的日子,像沉在幽深的古井里,缓慢得令人窒息。

北齐深宫的规矩,比大漠的流沙更会吞噬人。初来时的水土不服,加上心绪郁结,燕玲琳很快病倒了。

后宫的妃子们日日都来,但回来燕玲琳的身子变得不好了后便免去了她们的请安,之后倒也乐得清闲。

古谚不经常来后宫,所以后宫的日子也平淡甚至温馨,妃子们常常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的。

寒症侵入肺腑,咳嗽日复一日地加重,如同钝刀在脏腑间来回切割。汤药一碗碗灌下去,却像石沉大海,只留下满口的苦涩,丝毫不见起色。

时不时还来燕玲琳的宫里吵闹着燕玲琳,燕玲琳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温贵人有一个女儿,看着模样讨喜,燕玲琳看着小公主的模样甚是喜欢得紧。

偶尔,宫人们会小心翼翼地传递些关于皇帝的消息。他今日在朝堂上雷霆手段处置了贪墨的官员;他亲赴京畿视察了被雪灾围困的村落;他夜夜都在宣政殿批阅奏折直至深夜……桩桩件件,无不昭示着他是一位勤勉有为、心系万民的帝王。

只是,这些勤勉与心系,似乎永远落不到披香殿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古谚的足迹,从未踏过这里的门槛。

那个雪霁初晴的午后,阳光惨白地照在未化的积雪上,反射出刺目的光。

燕玲琳被一种莫名的冲动攫住,不顾阿黛的劝阻,只裹了一件单薄的斗篷,便踏入了殿后那片荒芜的园子。

园中有一株瘦弱的沙柳,是她入宫后,古谚派人移栽来的,说是怕她思念故土风物。

此刻,那沙柳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显得无比凄凉。

脚下是被踩实的雪,又硬又滑。她抬头望着那株沙柳,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大漠深处孤独的胡杨。

一股浓烈的乡愁混合着无望的悲怆猛地冲上喉头,剧烈的咳嗽排山倒海般袭来,几乎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刺骨的寒意从四肢百骸瞬间攫住了心脏。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冰冷的雪瞬间淹没了口鼻,最后一丝意识里,是灰白天空中那株沙柳摇晃的枯枝。

再次醒来,是在熟悉的床榻上。浓重的药味弥漫在鼻端。阿黛红肿着眼睛守在床边,见她睁眼,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公主!您可算醒了!吓死奴婢了……”

“我……睡了多久?”燕玲琳的声音嘶哑微弱。

“整整一天一夜了!”阿黛抹着泪,“陛下……陛下来过了!”

燕玲琳黯淡的眼底骤然闪过一丝微弱的光,像风中残烛。

“陛下他……”阿黛的声音却低了下去,带着难以言喻的惊惶和悲愤,“陛下是来了,可……可太医说,您此番凶险,是寒毒侵髓,陛下他……他赐下了一碗汤药,命太医……命太医告诉您,那……那是‘鸩羽’……”阿黛浑身颤抖,泣不成声,“太医说,陛下口谕,让您恨他,好过……好过将来为他殉葬……”

“鸩羽”二字,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燕玲琳的心口。那丝微弱的光瞬间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