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断针,像是怕自己说出的话太过惊世骇俗。
“针娘一生所求,不过是为针法寻一知音,觅一传人。可她所遇非人,最终含恨而终。”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她女儿……不,这位‘传人’,她不只是在复仇。她在用针娘最看重的技艺,审判那些背叛了这门技艺的人。”
林怀瑾的背脊陡然一凉。
“每一封‘针语’供状,都是一份入册的投名状。每一个死者,都是被她强行‘收’进门墙的孽徒。”沈昭绣的眼底闪过一丝寒光,“他们生前用谎言玷污了针娘,死后,便要用刻骨铭心的‘针语’,永世忏悔。”
这番话让见惯了生死的林怀瑾都心头一震。
这不是泄愤,这是一种扭曲的传承。
沈昭绣的视线终于从巷口收回,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下了某个重大的决定,快步朝着巷口的花摊走去。
林怀瑾想拦,却被她一个坚定的眼神制止。
花摊前,苏晚竹正将最后一捧雏菊收进篮中,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察觉到有人走近,她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温婉的脸,眼角眉梢带着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恬淡。
“姑娘,今日的花已经卖完了。”她的声音和她的长相一样,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沈昭绣的目光没有看花,而是落在了她那只正在整理花篮的手上。
——那只手干净纤长,指尖却带着常年捻弄针线才能留下的薄茧。
尤其是她袖口处那一抹淡青丝线,在清晨的微光下,泛着冰蚕丝独有的冷冽光泽。
“你的线,很好。”沈昭绣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走线干净,转折利落,是大家手笔。”
寻常人听了,只当是夸赞一句绣工。
可苏晚竹整理花枝的动作,却在那一瞬间有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
她的眼睫轻轻一颤,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抬眸笑道:“姑娘说笑了,不过是些寻常丝线,缝补衣物罢了。”
“是吗?”沈昭绣的眼神锐利如针,“我母亲曾说,针法如心性,心中有丘壑,下针才能定乾坤。我看你的‘针’,藏着一股气,一股不平之气。”
苏晚竹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她不再伪装,只是静静地看着沈昭绣,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冰而出,带着彻骨的寒意。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林怀瑾在不远处紧张地盯着这边,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沈昭绣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苏晚竹的花篮里。
——在那些残余的花瓣和绿叶之下,一枚小小的银器,正闪着幽微的光。
那是一枚老旧的银簪,簪头被打磨成一颗圆润的佛珠样式,是城中上了年纪的稳婆们最爱用的款式。
——正是刚刚死去的第三个死者,张稳婆从不离身的贴身之物。
沈昭绣的心跳漏了一拍。
苏晚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她伸出那只带着薄茧的手,将那枚银簪从花篮中拈起,轻轻拂去上面的花屑,然后递到沈昭绣面前。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悲悯又诡异的笑。
“师姐,你说得对。”
“没有这些人的血来润笔,我这‘针语’,写得总是不够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