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绣帕上的血字
寅时三刻,冷雾如纱,将整条胭脂巷裹得密不透风。雾气中隐约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三长两短,正是宵禁未解之时。
昭绣坊的雕花木门被猛地撞开,带进一股裹着血腥味的湿冷寒气。小桃跌跌撞撞冲进内室,鬓发散乱,一张脸白得像是新糊的窗纸。"小姐!"她死死攥着门框才没瘫软在地,声音抖得不成调:"周先生...周先生死在书房了!"喉头滚动间,她突然干呕起来,"他右手...右手攥着半截绣针,指甲都嵌进掌心了..."
沈昭绣正在整理绣线的手指骤然收紧,一根银线"铮"地绷断。她顾不得披外衣,只抓了件藕荷色斗篷就往外冲。路过妆台时,余光瞥见铜镜里自己惨白的脸色——周文远是母亲生前故交,更是当年针娘案唯一的见证人。
私塾里那盏孤灯还在挣扎着吐露昏黄的光晕。周文远端坐案前,头颅却以诡异的角度垂在胸前,仿佛被人强行按着脖颈行礼。最骇人的是他嘴角凝固的笑意,安详得与青紫的面色形成诡异对比。
"寅时发现的?"沈昭绣声音出奇平静,指尖却微微发颤。她注意到书案左侧的香炉里,一段未燃尽的安神香正诡异地泛着暗红色——这绝不是周文远平日用的品类。
"是巡夜的张更夫看见门缝渗血..."小桃突然噤声。沈昭绣已俯身掰开死者紧握的右拳,半枚绣针"叮"地落在青砖地上。针尾处那个"昭"字在灯下泛着冷光,刻痕里还残留着暗褐色的血渍——这正是母亲沈佩兰的标记手法。
案上那封未封口的信纸已经泛黄卷边,墨迹洇得像被泪水浸过。沈昭绣瞳孔骤缩:这根本不是新写的信!纸角隐约可见"景和十二年"的印记,正是母亲遇害那年。歪斜的字迹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我罪难逃,唯愿来世不识针线。"
她的目光突然被信封上那朵残菊钉住。五瓣菊没有花蕊,淡青色丝线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珍珠光泽。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针法——每片花瓣收针时都用了"回魂结",这是母亲独创的绣法,本该随十八年前那场大火葬在绣谷...
"小姐您看!"小桃突然指着死者衣襟。周文远交叠的衣领下露出一角锦帕,正是三日前沈昭绣刚交付的"春风拂柳"图。可此刻帕子上的柳枝哪还有半分柔美?扭曲的针脚将丝线绷得几乎断裂,分明是绣谱中记载的"惊弓"技法。
窗外传来乌鸦刺耳的啼叫。沈昭绣突然想起半月前周文远来取绣帕时,曾盯着她妆匣里那枚断针看了许久,当时他喃喃自语的话此刻如惊雷炸响在耳边:"十八年了...那批冰蚕丝也该用完了..."
次日未时,铅云压得屋檐都在呻吟。沈昭绣正在比对周文远近半年取走的绣帕,忽然听见前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捕头李虎带着一身血腥气闯进来,官靴在青砖上踏出暗红的水痕。
"王婆死了。"他甩出一个湿漉漉的信封,上面残菊的第五片花瓣竟是用冰蚕丝所绣,在阴雨天里泛着诡异的荧光。李虎的刀柄重重磕在案几上:"今早发现时,她喉咙里塞着半枚绣针——针尾刻着'兰'字。"
沈昭绣的指尖突然传来刺痛。原来那"残菊"背面暗藏银针,此刻正渗出一滴血珠,在信纸上晕开成小小的五瓣花。她终于明白母亲临终时那句"莫追旧事"的真正含义——这不是劝诫,是警告。绣谷的亡魂,正沿着绣线爬回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