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骤然响起,在过分安静的诊疗室里显得格外惊心。
陆沉面前的玻璃水杯不知何时被他碰倒,水花四溅,洇湿了诊断书上未干的墨迹,也打湿了他一丝不苟的袖口边缘。冰凉的液体渗透布料,带来瞬间的黏腻触感。
“抱歉。”陆沉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懊恼,仿佛只是为打翻水杯而尴尬。
他迅速抽出纸巾,有条不紊地擦拭着桌面和袖口的水渍,动作从容不迫,每一个细节都展现着强大的自制力。
只有俯身收拾桌下玻璃碎片时,额角一缕被发胶固定得极好的黑发,悄然滑落下来,垂在冷峻的眉骨旁。
他重新坐直身体,镜片后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陈默脸上,温和依旧,只是那温和的深处,仿佛有冰层在无声凝结。
“听起来…是一个经过精心设计的计划。”陆沉的语调控制得近乎完美,如同精准的节拍器,每一个音节都落在它该落的位置,不疾不徐。
“那么,陈默,”他微微停顿,像在斟酌一个极其寻常的词汇,“这个不幸的受害者…他是谁?”
死寂。
比刚才更深、更沉的死寂瞬间淹没了诊疗室。连空调的嗡鸣似乎都消失了。窗外光栅投下的影子在地板上缓慢移动,像无声流逝的时间。
陈默一直空洞地盯着远处的目光,猛地收了回来。如同两道无形的探照灯,骤然聚焦在陆沉脸上。
那眼神不再是茫然,不再是恐惧,而是淬了毒的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穿透力,死死地、一寸寸地刮过陆沉镜片后的眼睛、挺直的鼻梁、紧抿的嘴角,似乎要穿透那层冷静自持的完美面具,直达其下最幽暗的角落。
他嘴唇翕动着,没有立刻发出声音。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被无限拉长。陆沉交叠在膝上的双手,骨节在无人可见的阴影里捏得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终于,陈默的嘴唇停止了翕动。他微微歪了一下头,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却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残忍意味。然后,他用一种清晰到诡异、又轻飘飘仿佛羽毛落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吐出那个名字:
“你的妻子,苏晚。”
“嗡——”
陆沉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像是被一根无形的钢针狠狠刺入,尖锐的鸣响瞬间在颅腔内炸开,淹没了外界一切声音。
眼前陈默那张苍白、带着孤注一掷表情的脸,连同百叶窗切割的光影,都猛地晃动、扭曲了一下,视野边缘泛起一层短暂而刺目的白光。他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晃了晃头,试图驱散这瞬间的眩晕
苏晚。
这个名字像一个被强行沉入深海的禁忌封印,此刻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猛地拽出水面,带着冰冷刺骨的咸腥气息,狠狠砸在他的意识里。
三年前那无数个被噩梦啃噬的夜晚,警灯闪烁在楼下街道刺目的红光,警察例行公事却隐含怀疑的盘问,还有……那个冰冷的地下室里,冰柜压缩机低沉的、永不停歇的嗡鸣声……无数碎片化的场景和声音,如同失控的洪流,咆哮着冲垮了他精心构筑了三年的心理堤坝。
然而,堤坝决口的轰鸣只存在于他的颅内。外在的世界,时间似乎只凝固了不到半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