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股奇异的、近乎失控的冲动猛地顶到了陆沉的喉咙口,像要挣脱束缚喷薄而出。但就在那失控边缘,一种刻入骨髓的本能——属于一个顶级心理医生操控情绪、操控场面的本能——更猛烈地反扑上来。

那瞬间的眩晕和冲击,被他强行压缩、扭曲,最终化作一声清晰而突兀的短促笑声。

“呵。”

笑声不大,甚至带着点温和的、仿佛听到一个荒谬童言的无奈意味。它突兀地撕裂了诊疗室里令人窒息的死寂。

陆沉甚至微微向后靠了靠,身体在宽大的扶手椅里显得更加放松,唇角向上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眼神里流露出一种近乎悲悯的宽容。

“陈默,”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异常温和,如同在安抚一个执拗的孩子,“你的‘坦白’,确实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惊喜’。”

他特意加重了“惊喜”二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但很遗憾,你的故事有一个致命的漏洞。”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给陈默,也给自己一个缓冲。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解剖刀,精准地捕捉着对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苏晚,我的妻子,”陆沉的语气平稳得可怕,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医学事实,“三年前,是失踪。仅仅是失踪。”他清晰而缓慢地吐出最后四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警方,以及我本人,投入了巨大的资源搜寻。但结果,很遗憾,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表明她已经死亡,更遑论……谋杀?”

他微微摊开手,一个表示遗憾和“事实如此”的优雅手势,袖口上刚才被水浸湿的深色印记清晰可见。

“你告诉我你杀了她?那么,”陆沉的声音陡然降低了一个八度,温和的笑意瞬间冻结,眼神变得如鹰隼般锐利,带着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审视,直刺陈默眼底,“她的尸体呢?陈默?”

“尸体”两个字,被他清晰地、刻意地、带着某种冰冷的重量吐出来,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陈默脸上那孤注一掷的疯狂,在陆沉那声突兀的笑和随之而来的平静剖析下,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下去。一丝茫然和动摇飞快地掠过他的眼底。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神经质地蜷缩了一下,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在陆沉抛出那个致命的“尸体在哪”的质问后,他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肩膀几不可察地塌陷了一瞬。

但仅仅是一瞬。

那点茫然如同滴入沸水的冰屑,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幽暗、更加笃定的光芒。

那光芒在他深褐色的瞳仁深处燃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他没有被陆沉的反问击倒,反而像是被彻底激活了某种开关。

他不再看陆沉的眼睛,目光缓缓下移,落在自己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旧夹克口袋上。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凝重。

他的手伸进口袋,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在这针落可闻的诊疗室里被无限放大。

陆沉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紧紧锁定着陈默那只伸进口袋的手。他脸上的从容和那点刻意维持的、带着嘲弄意味的笑意,如同遭遇极寒的湖面,一点点、无声地僵冻、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