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病买啥药?”大伯瞪他一眼,可还是接过笔,在本子上歪歪扭扭地写,“就偶尔咳嗽,吃片甘草片就行。”
“那也得备着。”阿牛哥把本子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还有,你别总蹲在河边钓鱼,潮气重,对腰不好。”
“你管我?”大伯嘴上硬,嘴角却软了,“我钓了一辈子鱼,啥时候听过你的?”
傍晚时分,夕阳把院子里的老榆树染成金红色。大伯娘在厨房揉面,准备做南瓜饼,面粉的白落在她蓝布围裙上,像撒了层雪。阿牛哥帮着烧火,火光映得他脸通红。
“爹呢?”他往灶膛里添了把柴,抬头问。
“刚才还在院里呢。”大伯娘往面里撒了把糖,“许是串门去了。”
正说着,大伯从外头进来,手里拎着根鱼竿,红布套子在夕阳下晃来晃去。“建军,”他眼睛亮得像有光,“我去响水河钓条鱼,晚上给你炖鱼吃!”
那鱼竿是去年春节阿牛哥买的,碳纤维的,比村里老人用的竹竿轻半截。大伯平时宝贝得不行,用红布包着藏在炕洞里,只有逢年过节才拿出来。
“爹,别去了。”阿牛哥从灶膛前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院里有南瓜饼,还有早上买的肉,够吃了。”
“那能一样吗?”大伯把鱼竿往肩上一扛,“响水河昨天出了条大鲤鱼,我去碰碰运气。你小时候最爱吃我炖的鱼,记得不?”
“记得。”阿牛哥的声音低了,“可天快黑了,河边滑。”
“我闭着眼睛都能走。”大伯往门口走,脚步轻快得像个小伙子,“你等着,保准钓条二斤以上的!”
“他爹,早点回来!”大伯娘追到门口,手里还拿着块没揉好的面团,“别钓太晚!”
“知道啦!”大伯头也不回地挥挥手,蓝布褂子的衣角在风里飘。
阿牛哥站在门口,望着大伯的背影拐过墙角,突然往屋里跑:“我去跟他说,不让他去!”
“别去了。”英子拉住他,把孩子往他怀里一塞,“大伯难得高兴,你拦着他,他该不高兴了。”
“可我心里慌。”阿牛哥抱着孩子,手在抖,“我总觉得不对劲。”
“能有啥不对劲?”英子帮他理了理皱巴巴的西装领口,“大伯钓了一辈子鱼,心里有数。你啊,就是被那几个梦吓着了。”
话是这么说,可阿牛哥坐不住。他在院里来回踱步,一会儿看看太阳,一会儿听听动静,南瓜饼熟了都没心思吃。
“爹咋还不回来?”天黑透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抓起墙角的手电筒,“我去河边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英子把两个孩子交给大伯娘,快步跟上。
我也抄起墙角的马灯,跟在他们身后。往响水河去的路是条田埂,两旁的麦子没过膝盖,风吹过,沙沙响得像有人说话。阿牛哥走得快,手电筒的光柱在前面晃来晃去,照亮了不少惊飞的蚂蚱。
“爹!爹!”离河边还有几十米,他就开始喊,声音在夜里传出老远。
没有人应,只有响水河的水声,哗哗的,比白天听着更急。
到了河边的老槐树下——那是大伯常钓鱼的地方,马灯的光一扫,阿牛哥突然停住了,手电筒“哐当”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