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被咸涩的海水和生理性的泪水模糊成一片晃动的光影。我艰难地、一点点撑起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上半身，手肘在粗糙的木甲板上摩擦得生疼。就在我试图抬起头，寻找那个决定我命运的面具男人身影时，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甲板上一小片凹陷处吸引。
那里，积着一汪浑浊的海水，倒映着铅灰色、低垂欲坠的天空。
而那片动荡的水洼里，清晰地映出一张脸！
一张全然陌生的、让我灵魂瞬间冻结的脸！
那绝不是我的脸！
纵横交错的沟壑，如同被犁过的干裂盐碱地，深深地刻在额头、眼角、脸颊上，每一道都诉说着风霜的无情。皮肤松弛、下垂，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枯槁的灰黄色，像揉皱后又曝晒了无数个烈日的陈旧羊皮纸。嘴唇干瘪，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和饱满，无力地向下耷拉着，边缘布满了细碎的、龟裂的死皮。
最令人惊骇的是那头头发！原本还算顺滑的深色发丝，此刻竟变成了一蓬毫无光泽、干枯如冬日荒野败草的灰白色！它们杂乱无章地缠绕在一起，湿漉漉地贴在同样枯槁的脸颊和脖颈上，沾满了黑乎乎、黏腻腻的污垢，一缕一缕，僵硬地垂挂着，如同某种死去水怪的触须。
不！幻觉！一定是这该死海水倒影的扭曲！是光线太暗的错觉！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窒息般的剧痛。巨大的、冰冷的恐惧像一只巨手，死死攥住了我的喉咙。我猛地甩头，想把那噩梦般的倒影甩出视线，但动作牵动了脖颈僵硬的肌肉，一阵酸涩的刺痛传来。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旁边另一处更大些的水洼，浑浊的水面因为我的动作剧烈地晃动起来。
水波荡漾，破碎，又勉强重新聚合。
那张脸，那张衰老、枯槁、布满深深皱纹、顶着灰白乱草的脸，依旧倒映在水面之下！它随着水波扭曲、变形，像一张狞笑的鬼面，死死地盯住我！
“不——！”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我干瘪的、布满裂纹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尖锐、嘶哑，带着撕裂布帛般的绝望，瞬间刺破了海风的呼啸和船帆的鼓噪，在空旷的甲板上凄厉地回荡！“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我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抬起双手，那双手……那双手！皮肤如同风干的橘皮，布满深褐色的斑点，指关节粗大变形，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泥垢。它们颤抖着，带着一种无法抑制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狠狠地向自己的脸颊抓去！
指尖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一股冰冷而粗糙的、如同千年古树树皮般的触感，猛地扎入神经！
是真的！那坑洼的皱纹，那松弛的皮肉，那干燥得如同砂纸般的质地……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是倒影的欺骗，不是海水的戏弄！
“啊——！！！”
更凄厉、更绝望的尖嚎从我口中迸发，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我发疯般地抓挠着自己的脸，指甲在松弛的皮肤上留下道道刺目的红痕，仿佛想把这层不属于我的、恐怖的面具活生生撕扯下来！冰冷的泪水，带着滚烫的绝望，汹涌而出，冲刷着脸上的污垢，留下道道浑浊的泪痕。
“鬼！海鬼上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