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辰的指甲在烟盒边缘掐出第三道白痕时,走廊尽头传来高跟鞋碾过碎玻璃的脆响。那声音像极了小时候在老家,打碎了奶奶最爱的青花瓷碗,瓷片嵌进掌心的尖锐。他抬眼看向包厢门,玻璃上的雨雾突然被一只手抹开,露出半截涂着猩红甲油的手指 —— 像刚从雪地里捞出来的血,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这双手不该碰这种廉价烟的。林辰盯着那截手指,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见过太多女人的手,带着钻戒的、涂着珍珠色甲油的、指尖沾着咖啡渍的,但没有一双手像这样,明明指缝里还残留着干涸的裂口,却偏要涂最烈的红。恍惚间想起小时候外婆纳鞋底的手,也是这样布满细小伤口,却总把线脚缝得比谁都密实,仿佛要用那细密的针脚,缝补生活的千疮百孔。

“借个火。”

女人推门进来的瞬间,林辰闻到两种味道。一种是她发梢沾着的栀子香,甜得发腻,像极了老家院墙上那丛疯长的栀子花,开得浓烈,败得也决绝;另一种是藏在香水下的烟草味,混着雨水的腥气往人骨头缝里钻。他后来总想起那个瞬间:她穿着件黑色吊带裙,锁骨处有颗细小的痣,被顶灯照得像粒嵌在玉里的沙。灯光扫过她裸露的后背时,能看见蝴蝶骨在皮肤下游动,仿佛随时会破体而出,带着她逃离这喧嚣的牢笼。

“林先生?” 她歪头笑了笑,右眼角的泪痣跟着颤了颤。林辰这才发现她左眼的睫毛比右眼短半截,像是被什么东西燎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打火机 “噌” 地窜起火苗,他看见她瞳孔里映着的自己 —— 白衬衫第三颗纽扣松了线,袖口沾着块洗不掉的咖啡渍,那是上周在咖啡馆见客户时打翻的拿铁留下的印记,当时只觉得是小意外,此刻却像被人用放大镜照着,刺眼得让他想立刻逃离。

原来我在她眼里是这副模样。林辰忽然觉得那咖啡渍格外刺眼,像是给这身笔挺的衬衫打了个廉价的补丁,提醒着他看似体面生活下的狼狈。

“苏晴。” 她接过打火机时指尖擦过他的手背,冰凉的,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以后每周五,我都在这儿。”

林辰盯着她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烟卷在指间烧出长长一截灰,烫到了手指才猛地回神。他是这家 “夜色” 会所的法律顾问,来处理上周的客人纠纷,却在签完文件的空档,被一支烟勾住了脚步。我到底在期待什么?他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金属表面映出他皱紧的眉头。想起大学时在图书馆偶遇的女生,也是这样突然闯进视线,又突然消失在书架尽头,只留下一本翻开的诗集,和他心头久久不散的悸动。

第七个周五,苏晴破天荒地提前了半小时。她换了条烟灰色长裙,裙摆扫过地面时带起细碎的光,林辰才发现那裙子上缝着无数小亮片,像撒了把没捻灭的星火,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不定。

“陪我去个地方。” 她不由分说拉起他的手腕,林辰注意到她手腕上的银镯子磨得发亮,内侧刻着个模糊的 “安” 字,像是被人常年摩挲,才变得如此温润。

“安”是谁?他任由她拽着穿过喧闹的舞池,香水味混着汗味扑过来,竟没让他觉得反感。想起小时候奶奶戴着的银镯子,也是这样常年不离手,临终前才摘下来塞进他手里,说能保平安,可奶奶还是走了,走在一个飘着细雨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