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通道的铁门锈得厉害,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老物件在呻吟。苏晴靠在栏杆上点烟,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露出小腿上道浅粉色的疤,像条褪色的丝带。“十八岁那年,我扒着绿皮火车的窗户往外跳,被铁轨边的石头划的。” 她吐了个烟圈,烟圈在月光里慢慢散开,“我妈在车站追着火车跑,手里还攥着刚摘的栀子花,跑着跑着就摔倒了,我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黑点,心里又疼又痛快。”
林辰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她时,她发梢的香味和老家院墙上的一模一样。他摸出烟盒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苏晴低头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像只受惊的小兽:“林律师,你衬衫总是熨得这么平整吗?像刚从百货公司货架上拿下来的。”
我只想用衬衫的平整,掩盖生活的皱褶。林辰没说出口,只是把烟盒往她那边推了推。想起父亲总说的 “人要活得体面”,可他熨烫衬衫时,总在第三颗纽扣的位置多烫两遍,因为母亲说过那里最容易磨坏,就像人心,总有最脆弱的地方,需要格外呵护。
那天之后,林辰开始在公文包里备着薄荷糖。苏晴跳舞时会把糖纸折成小方块塞进他手心,带着舞台上的汗味和劣质香水味。他发现她跳舞时总爱往左侧偏头,后来才知道是三年前被客人推下台,颈椎至今没好利索,阴雨天时疼得整夜睡不着。原来那些看似轻盈的旋转,都藏着暗伤。林辰捏着那枚糖纸,突然想把她护在身后,像小时候护着被欺负的妹妹,把她挡在自己身后时,心跳也是这样快,带着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冲动。
六月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像无数只手在拍打。林辰抱着文件袋往会所跑时,撞见后巷的情景 —— 三个醉汉把苏晴围在垃圾桶边,其中一个正扯她的头发,她的黑色小礼裙被撕开道口子,露出腰侧青紫色的瘀伤,像幅被揉皱的画。
“放开她。” 林辰把文件袋砸过去时,听见自己声音在发抖。他大学时是校拳击队的,可当拳头落在第一个人脸上时,还是觉得手指骨要碎了。我不能让她再受一点伤。这个念头像闪电劈过脑海,让他忘了疼痛。就像十岁那年,把掉进冰窟窿的小狗救上来时,双手冻得通红也没觉得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它死。
苏晴突然尖叫着扑过来,用高跟鞋跟狠狠跺在一个醉汉的脚背,那声惨叫在雨声中格外刺耳。混乱中林辰看见她口袋里掉出个白色药瓶,在积水里滚了几圈,标签上的 “盐酸曲马多” 字样被雨水泡得模糊,却像针一样扎进他眼里。
雨停时,两人坐在路边的台阶上,空气里弥漫着雨水和泥土的腥气。苏晴的丝袜破了个大洞,脚趾蜷着不敢伸直,上面沾着泥和血。林辰把她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才发现她右脚的小趾甲盖早就没了,结着层厚厚的茧,像块坚硬的石头。“以前在舞厅穿不合脚的鞋练舞,硬生生磨掉的。” 她抽着烟笑,烟灰落在他的白衬衫上,眼神却不自觉瞟向暗处的药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这双鞋,她到底穿了多久?林辰看着那层茧,突然觉得眼睛发酸。想起母亲总说 “好鞋才能走稳路”,可他第一次领到工资给母亲买的皮鞋,她却总舍不得穿,说要等他结婚时再拿出来,结果直到母亲走,那双鞋还崭新地放在鞋盒里。他没提那个药瓶,只是默默把它捡起来塞进自己口袋,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