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深夜,林夏在阁楼房间整理行囊。公务员考试通过通知书压在箱底,乳腺癌确诊书却躺在最上层。化疗数据在脑中盘旋:存活期五个月,转移风险87%。她抚摸着泛黄的洱海明信片——那是父亲生前唯一寄回的礼物,苍山雪与洱海蓝的油墨早已褪色。

“明天就走。”她对着窗台盆栽喃喃自语,茉莉花在月光下泛着冷白,像她此刻的心境。

次日清晨,林夏将辞职信与房租转账记录放在餐桌。伯伯发现时,她已拖着行李箱站在院门口。秋露打湿石板,她深吸一口气,终于走出了这座困住她三年的牢笼。

寄居生活的苦楚,远比瓷器碎裂的声音更刺耳。

林夏记得母亲离开后的第一个冬天,她蜷缩在阁楼十平米的空间里,听楼下传来伯伯一家为表弟庆生的欢声笑语。暖气管道在头顶嗡鸣,她裹着奶奶缝的旧棉被,将泡面碗捧在手心取暖。表弟林远撞开门时,她正偷偷翻看父亲留下的明信片。

“喂,我妈说你的房间有蟑螂,让我来检查!”林远踢翻她的帆布鞋,将抽屉里的日记本摔在地上。林夏慌忙去捡,却被他踩住裙角:“你妈不是大老板吗?怎么连蟑螂都治不了?”

她攥紧拳头,指甲再次掐进掌心。楼下传来林建业的呵斥声,却是针对她:“林夏!让你弟进来玩怎么了?摆脸色给谁看?”

那夜,她用指甲刀将日记本撕成碎片,混着泡面残渣冲进马桶。水流漩涡的声音,与楼下的生日歌一同淹没在夜色里。

三年里,她成了这座宅邸的隐形仆人。凌晨五点起床熬粥,周末替表弟补习功课,林建业升迁后更将官僚作风带进家门:“下属要绝对服从,你这种态度像什么样子?”他总将文件摔在她擦得发亮的茶几上,指甲油滴在桌面的痕迹,成了她新的“罪行”。

唯有奶奶的暗护如星火。每月初一,王桂芬会借口去庙里上香,塞给她藏在香烛盒底的现金。“去买件新衣裳吧,别总穿旧毛衣。”老人絮叨着,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她知道,自己的懦弱是孙女痛苦的根源。

确诊癌症那天,林夏在化验室门口站了半小时。她想起林建业上周的威胁:“公务员体检不过,就滚去打工!”如今,她连打工的机会也没了。手机震动,是补习机构催她代课的短信。她按下删除键,将确诊书折成纸船,放进洱海明信片的信封里。

绿皮火车摇晃了二十八小时,抵达大理时,洱海的波光扑面而来。林夏租下海东镇那间推开窗便能看见浪纹的民宿,房东阿嬷用生涩的普通话叮嘱:“后头院子随便你折腾,花种我那儿有。”

推开民宿木窗的瞬间,洱海像一匹蓝绸缎铺展在眼前。晨光在水面碎成粼粼金箔,海风裹着湿润的青草香拂面而来,仿佛母亲温柔的手。林夏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积压三年的郁结竟悄然松动。

院子里,三角梅攀上篱笆绽成绯色云霞,风铃草在石阶旁摇曳,声音细碎如星星坠落。她蹲下身,指尖触到湿润的泥土——这里连土壤都带着慵懒的暖意,不像北方总裹着刺骨的寒意。一只三花猫蹭过她的脚踝,绒毛蹭得裙摆发痒,她轻笑出声,这是寄人篱下时从不敢流露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