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为彻底的崩塌,始于她对那个“光环”的祛魅。
她终于发现,身边这个能在虚拟世界叱咤风云的“搭档”,在现实课堂里却像个迷路的孩子。讲台上教授推导着复杂的公式,台下她的目光从摊开的课本移向我空白的笔记纸,再对上我茫然的眼神。一次、两次……当期末考试临近,看着她帮我整理的、她自己都未必能完全理解的复习提纲,以及我对着它们依然无从下手的样子,一种混杂着困惑和失望的情绪,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在她眼中。高中榨干了所有力气换来的一张入场券,却被我在大学里挥霍得只剩下考试前通宵达旦的狼狈和最终低空掠过及格线的侥幸。毕业时,那张印着烫金校名的学位证书和毕业证,与其说是荣耀,不如说是提醒——提醒我虚度的这四年,和空空如也的行囊。
校招季成了公开处刑。那些名企HR礼貌的提问像一把把尖刀,精准地扎向我专业知识的真空地带。简历上漂亮的校名下,是苍白无力的实践经历和贫瘠得可怜的知识储备。毕业即失业,像个沉重的十字架压在身上。
“先搬到我那儿住吧,”她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慢慢找,不急。”
于是,我从学生宿舍搬进了她在城市一隅租下的小单间。这方寸之地,曾容纳着我们温馨的晚餐、相依的温暖。可现在,它更像一个滋生惰性和焦虑的温床。
“慢慢找”的日子变成了指缝间无声流走的沙。投出的简历石沉大海,偶尔的面试机会也被我以薪资不合适、公司太远等理由下意识地推开。现实像泥潭,我本能地想缩回那个熟悉的、无压力的茧里——游戏成了我最忠实的避难所。出租屋里光线最好的小桌旁,键盘鼠标的敲击声成了最常响起的背景音乐。
时间一天天滑过日历。
她依旧朝九晚五,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看见的我,却常常是晨昏颠倒后惺忪的睡眼,或是屏幕上闪烁跳跃的光影。她从最初关切的询问“今天投简历了吗?要不要再试试那家?”,渐渐变成了沉默地看一眼桌面——散落的烟灰、吃完未收的外卖盒,以及电脑屏幕上激战正酣的画面。再后来,那沉默的注视也变得短暂,更多的时候,她只是放下包,沉默地开始收拾屋子,或者疲惫地靠在沙发上,眼神放空,望着窗外黯淡下来的天色。出租屋里,曾经那点名为“希望”和“可能性”的微光,正在被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灰暗一点一点吞噬。
我能感觉到,她眼里的光,和我最初在那个小餐馆冲动之下吻她时看到的,已经不一样了。
出租屋里的空气一天比一天沉重。细密的尘埃仿佛不是落在地板上,而是沉甸甸地积压在我们的对视之间。终于,那些无声的失望发酵成了有声的责备。
“你能不能有一点上进心?”她的眉头锁成了川字,声音里是日积月累的焦躁,“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游戏背景音成了点燃炸药桶的火星。争吵像破碎的玻璃碴,尖锐但无法带来任何实质性的改变。
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旋涡。带着一丝屈辱感,我第一次向家里开口,说需要“在外租房实习的补贴”。终于,生活费从1500涨到了3000。钱刚到手,我一分不留,全部转给了她。心里像是堵着点莫名的东西,既像是想以此证明些什么,又像是笨拙地填补那份经济失衡带来的亏欠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