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把辞职报告拍在人事桌上时,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不是怕,是憋了三年的气终于敢往外冒。那些排练了八百遍的‘职业规划’,早被熬夜改bug的怨气冲成了渣。她抬头问“想清楚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居然有点飘:“嗯,想好了。”

走出办公楼才发现,风里卷着落叶擦过脚脖子,秋意早就浸进骨头里了。在这待了五六年,楼下那排梧桐树的叶子怎么黄的,我居然没认真看过——春天盯着项目进度表,夏天埋在空调房的报表里,秋天总加班到深夜踩着路灯影子走,冬天裹着大衣满脑子都是下个月的KPI。

回工位收拾东西时,平时觉得吵得脑壳疼的键盘声、打印机嗡嗡声,突然都柔和了。那个总抢我功劳的同事路过,说“常联系啊”,换以前我肯定翻个白眼,那天居然回了句“祝你顺利”。抽屉里那包过期半个月的速溶咖啡,之前看一次烦一次(毕竟是无数个熬夜的见证),捏在手里倒像个老朋友,扔进垃圾桶时居然松了口气。

晚上躺出租屋床上,摸了摸手机里那串数字——是攒了五年的积蓄,不算多,但够我慢下来走段路了。活了28年,第一次睡前不用想“明天的方案改完没”,不用定三个间隔五分钟的闹钟。月光从窗帘缝钻进来,在地板上拖出条细长的光,像条没标终点的路。

突然想起大学日记里写的:“以后要赚够钱,去冰岛看极光,去大理晒太阳,去陌生的城市逛菜市场。”那时候觉得是天方夜谭,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有些念头憋久了,真的会在某个瞬间长成推不开的勇气。

明天不用挤早高峰地铁了。这个念头撞进脑子里时,我对着天花板笑出了声。

辞职第二天,睡到自然醒。

醒来摸手机一看,快十点了。没有闹钟,不用急着爬起来洗漱赶地铁,浑身松快得很。这种感觉,大学毕业之后就没体验过了——那时候总觉得,成年人的世界里,“睡到自然醒”是奢侈品。

慢悠悠刷牙洗脸,出门想找家早餐店。结果走了半条街,平时排长队的包子铺卷帘门拉了一半,卖豆浆油条的小摊也收了,连巷口的煎饼果子车都没影了。得,这懒觉睡得,直接跳过早饭,改吃早午饭吧。

在街上晃荡,也不知道吃啥。眼瞅着路边有家火锅店,突然想起来,好像有阵子没吃了。

掀帘子进去,店员抬头问:“几位?”

“一位。”我随口答。

明显感觉到店员愣了一下,估计是少见一个人来吃火锅的。不过也正常,毕竟平时大家吃火锅,不是朋友就是家人,凑个热闹才对味。但今天无所谓,就想自己踏踏实实吃顿热乎的。

正午的太阳正晒得热闹,火锅店里蒸腾的热气混着窗外的光,把每张桌子都烘得暖融融的。我自己占着个小方桌,锅里的红油咕嘟咕嘟翻着泡,毛肚涮到刚好起卷,鸭肠烫得微微打卷,慢悠悠往嘴里送——没人催,也不用分着抢,倒也自在。

就是抬眼的功夫,总能瞥见旁边桌的动静。斜对面是对小情侣,男生正把煮软的土豆压成泥,拌了麻酱往女生碗里推;后排那桌更热闹,爷爷奶奶带着小孙子,老人家夹起肥牛卷还得吹凉了才递过去,小家伙举着果汁杯跟大人碰,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