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画室的窗帘拉了一半,阳光在地板上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画架上绷着块空白画布,旁边的颜料盒里,钛白和柠檬黄挤在一起,像块融化的黄油。林墨拉开最底层的抽屉,调色刀果然在里面,刀刃上还沾着点钴蓝。

她回到阁楼,把调色刀插进锁孔轻轻转动。黄铜天鹅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像谁在耳边低语。“咔嗒” 一声轻响后,锁开了。林墨深吸口气翻开封面,纸页泛黄发脆,第一页的字迹力透纸背:

“2023 年 9 月 15 日 阴

今天又和妈妈吵架了。她把我的考研复习资料扔进垃圾桶,说女孩子学什么油画,将来喝西北风吗?我蹲在垃圾桶旁边捡书时,看见她新买的高跟鞋尖就踩在我的素描本上。那本画了陈屿的速写,被她踩出个黑印子。

陈屿今天发消息说医院忙,下周才能来看我新画的《银杏林》。其实我知道,他是怕撞见我妈。上次他送我回来,我妈隔着防盗门问他‘准备什么时候考公务员’,吓得他手里的水果篮都差点掉了。

窗外的玉兰花落了一地,像谁把月光摔碎了。”

林墨的指尖抚过 “陈屿” 两个字,纸面有处浅浅的褶皱,像是写的时候被眼泪打湿过。她翻到下一页,夹着张撕下来的便签,上面是姐姐潦草的字迹:“周三下午 2 点,带福利院的小宇去买蜡笔。”

福利院?林墨皱起眉。姐姐每周三都说去画室,母亲总骂她 “跟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有次她偷偷跟踪,看见姐姐走进市福利院的大门,手里提着个粉色书包。当时她以为是做志愿者,没敢声张。

再往后翻,日记内容断断续续。9 月 17 日写着 “陈屿的白大褂上沾了碘伏,像幅抽象画”,9 月 20 日画了只简笔画小猫,旁边标着 “墨墨今天又逃课去网吧了”。林墨的脸腾地红了 —— 上周她确实谎称补课,其实是去网吧打游戏,姐姐怎么会知道?

楼梯突然传来响动,林墨慌忙合起日记本。母亲端着盘切好的苹果站在门口,阳光透过她身后的窗户,在她头发里织出层金纱。“别太累了。” 母亲把盘子放在纸箱上,犹豫了下又说,“刚才整理晚晚的衣柜,发现她藏了件白大褂,你说她留着那东西干什么?”

林墨的心猛地一跳。陈屿在市一院实习,穿的正是白大褂。她低头盯着苹果片上的齿痕 —— 母亲切水果总爱切成月牙形,姐姐却喜欢切成小块,说这样像 “被啃过的月亮”。

“可能是捡的吧。” 林墨拿起片苹果塞进嘴里,酸甜的汁水漫过舌尖时,眼眶突然热了。她想起去年生日,姐姐用白大褂的口袋装着块蛋糕跑回家,奶油蹭在布料上,像朵晕开的栀子花。

母亲没再追问,转身时脚步放得很轻,木梯的吱呀声比刚才小了很多。林墨等脚步声彻底消失,才重新翻开日记本。夹在 10 月 5 日那页的,是张未完成的素描:少年坐在银杏树下,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发梢,手里捏着片银杏叶。

画中人的侧影棱角分明,正是陈屿。林墨的手指拂过少年的眉眼,突然发现画纸背面有行极轻的铅笔字:“等银杏黄透了,就告诉他。”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木窗哐当作响。林墨抬头看见晾衣绳上的白衬衫被吹得猎猎作响,像只展翅欲飞的鸟。她想起姐姐出事后,陈屿来家里吊唁,穿着件黑色风衣,站在灵堂角落一言不发。那时她以为他是难过,现在才发现,他风衣口袋里露出的半截银杏叶书签,和日记本里的那半片正好能拼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