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低头搓手上的线头,就听见老刘接着说:"经研究决定,让周秀兰同志去。"
全车间"嗡"地炸开了。张翠花直接蹿起来:"凭啥是她?我工龄比她长五年!"
老刘眼皮都没抬:"就凭人家上个月改进的绕线法,给厂里省了三百米棉纱。"说完把报名表拍我手里:"自费两百,下周一报到。"
我攥着表格一路小跑回家,刚进院就撞见婆婆在晒萝卜干。
"妈!厂里让我去省城培训!"我嗓子眼都在发颤。
老太太手一抖,萝卜干撒了一地:"多少钱?"
"两百。"我赶紧补了句,"学成了能涨工资。"
"两百?!"婆婆嗓子直接劈了,"够买半头猪了!"她抄起扫帚就往鸡窝那边指:"你看看!看看!母鸡都不下蛋了,你还想上天?"
王志国蹲在门槛上修自行车,这时候突然插嘴:"妈,秀兰要是学成了......"
"你闭嘴!"婆婆一笤帚疙瘩甩过去,"钱都让你媳妇败光了,小花以后拿啥置办嫁妆?"
我气得太阳穴直跳,扭头就进屋翻箱倒柜。存折藏在枕头套里,打开一看【三百二十块六毛八】。
"钱呢?"我冲出来问王志国,"上个月不是还有四百多?"
我男人脖子一缩:"给、给妈买药了......"
灶台边"咣当"一声,婆婆把铁锅铲摔得震天响:"咋的?我老太婆吃口药还得跟你打报告?"
晚上我躺床上翻来覆去,王志国突然捅捅我:"给。"
月光底下,他手腕上光溜溜的。那块上海牌手表没了。
"你......"我嗓子突然哽住了。
"当了一百八,"他声音比蚊子还小,"差二十我找大刘借......"
外屋突然传来咳嗽声,我们俩同时僵住。透过门缝,看见婆婆蹲在五斗橱前头,正把一沓毛票往我的搪瓷缸里塞。
第二天一大早,张翠花堵在厂门口:"周秀兰,听说你婆婆不让你去培训?"她嗓门大得全车间都能听见:"要我说啊,女人家学那么多有啥用?"
我正要怼回去,广播突然响了:"......要鼓励职工进修,凡培训合格者,工资上浮一级......"
张翠花脸绿了。我扭头就往财务科跑,差点撞上主任。
"慌什么?"老刘皱眉。
"主任,"我喘着粗气把搪瓷缸倒扣在桌上,"二百块,您数数。"
钢镚儿滚了一桌子,最底下还压着张十块的。那票子边角发黄,分明是婆婆藏在裤腰带里那沓"养老钱"。
4
从省城培训回来那天,春风巷口突然多了个摊子。
"靓女,看看最新香港发饰啦!"穿喇叭裤的小年轻冲我招手,摊位上五颜六色的头绳晃得人眼花。
我正瞅着,后背突然被捅了一下。张婶子凑过来咬耳朵:"秀兰,这摊主是咱厂刘会计的外甥,听说在广东倒腾货的。"
"多少钱?"我指着根酒红色头绳。
"三毛,不要票!"
我手刚摸到钱包,就听见身后一声暴喝:"周秀兰!"
婆婆拎着酱油瓶杀气腾腾冲过来,一把拽住我胳膊:"这种资本主义烂货也敢买?回家!"
摊主不乐意了:"阿婆,现在改革开放啦!"
"改你个头!"婆婆唾沫星子喷到人家摊位上,"小花!死丫头看什么看!回家写作业!"
王小花蹲在摊位另一头,手里攥着根亮晶晶的头绳,吓得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