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虞归晚的声音压得极低,像落在湖面的细雪,“此处不宜久留。”
顾鹤卿猛地攥紧了袖角,指节泛白。他显然没料到会在此处被人认出,更没料到对方竟是个素昧平生的少女。“你……”他刚要开口,喉间却涌上一阵腥甜,不得不偏过头去,剧烈地咳嗽起来。
“追兵大约还在寺外徘徊,”虞归晚垂眸看着他染血的衣袖,前世的记忆忽然清晰——他就是在今日,为了追查镇北侯案的线索,遭人追杀,险些丧命于慈云寺后山,“西侧偏门通往后山竹林,那里有处废弃的樵夫小屋,可暂避一时。”
顾鹤卿抬眼时,正对上她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目光。那眼神里没有好奇,没有畏惧,只有一种近乎笃定的平静,仿佛早已洞悉一切。“你究竟是谁?”他喘着气问,声音嘶哑。
“镇北侯府,虞归晚。”她浅浅一笑,鬓边的珍珠流苏轻轻晃动,“世子不必多疑。你我目标一致,自该相互扶持。”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顾鹤卿的戒备。他显然知道镇北侯府的冤案,更清楚此刻敢向他伸出援手的人,绝非凡俗之辈。他挣扎着想站起身,却因失血过多,身形一晃,险些栽倒。虞归晚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指尖触到他滚烫的手腕,只觉脉搏微弱得惊人。
“我让人引开追兵,”她迅速盘算着,目光扫过殿外往来的僧众,“您顺着回廊往西,看到挂着‘静心’匾额的月亮门,便拐进去,直走到底就是偏门。”说着,她解下腰间系着的玉佩,塞进顾鹤卿手里,“若遇寺僧盘问,便说持有此玉佩的人让您去后山取些东西。”
这枚羊脂玉佩是镇北侯府的信物,慈云寺方丈曾受侯府恩惠,见此佩自会照拂。顾鹤卿握紧温润的玉佩,看着少女转身离去的背影,忽然明白——自己或许遇上了破局的关键。
虞归晚回到大殿时,故意在香案前多停留了片刻,又让随身丫鬟去偏殿求签,制造出从容游览的假象。眼角余光瞥见两个身着短打的汉子在殿外探头探脑,她心中冷笑,随即让丫鬟“不慎”打翻了供桌上的烛台,引得一阵忙乱。趁众人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她看见顾鹤卿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待确认追兵被混乱的人群绊住脚步,虞归晚才带着丫鬟从容离开慈云寺。马车驶离山门时,她掀起车帘回望,只见青山掩映中的寺庙依旧香烟缭绕,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但她知道,从今日起,一切都已不同。
回到镇北侯府时,已是暮色四合。府里静悄悄的,只有柳氏所居的汀兰院还亮着灯火。虞归晚刚踏入自己的晚晴院,就见管事嬷嬷领着个丫鬟匆匆走过,那丫鬟低着头,发髻散乱,衣袖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这是怎么了?”虞归晚叫住管事嬷嬷。
嬷嬷见是她,忙躬身回话:“回二小姐,这白芷笨手笨脚,打碎了夫人最爱的霁蓝釉花瓶,夫人正发怒,要把她发卖到南边去呢。”
白芷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却布满惊惶的脸。她约莫十五六岁,眼睛很大,此刻正死死咬着唇,强忍着泪水,透着一股倔强。虞归晚看着她,忽然想起前世——这个丫鬟后来被卖到江南,却凭借聪明才智混进了盐运司,无意中得知了柳氏与盐商勾结的证据,可惜那时自己已身陷囹圄,再无翻身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