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梅应声去了。陈怀仁就蹲在门槛边,耐心地等着。那狗似乎耗尽了力气,把头搁在自己的前爪上,眼睛半阖,只有微微起伏的瘦弱身体证明它还活着。晚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吹动陈怀仁长衫的下摆。
雪梅很快拿来了东西。陈怀仁用软布蘸了些温水,动作轻缓得如同对待最珍贵的药材,一点点擦拭狗肩胛处伤口周围的污垢。那狗起初瑟缩了一下,但陈怀仁的手稳定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它竟慢慢安静下来,只偶尔发出一声忍耐的呜咽。擦净后,他用指尖挑了一点深紫色的、散发着淡淡草药清香的紫草膏,极其轻柔地涂抹在伤口上。
“阿爹,它不躲呢!”雪梅惊奇地看着。
陈怀仁没说话,专注地涂好药。那药膏似乎带着一丝清凉的慰藉,狗紧绷的身体明显松弛了一点。他想了想,又让雪梅去灶房拿了个粗瓷碗,倒了小半碗温热的米汤,放在狗的面前。
那狗先是迟疑地嗅了嗅,随即试探着伸出粉红的舌头舔了一下,接着便再也忍不住,整个头埋进碗里,急切地舔舐起来,发出“吧嗒吧嗒”的响声,瘦弱的身体因为进食而微微晃动。
“慢点,慢点喝。”雪梅轻声说着,眼里满是怜惜。
看着它贪婪吞咽的样子,陈怀仁脸上那温和的笑意更深了些。他伸出手,这次终于轻轻抚上了狗湿漉漉的头顶,顺着它颈后的毛发捋了几下。狗从碗里抬起头,嘴角还沾着米汤,它仰起脸,湿漉漉的眼睛直直地望向陈怀仁,那双眼睛里似乎有千言万语,感激、依赖,还有一丝找到依靠后的安心。雪梅在一旁看得真切,忍不住低呼:“爹!你看它的眼睛……像会说话似的!”
“嗯,”陈怀仁应了一声,粗糙的手指在那狗瘦削的脊背上又捋了两下,“也是个有灵性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就叫你来福吧。”
“来福?”雪梅念着这个名字,脸上绽开笑容,“好听!来福,来福,以后就有福啦!”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狗的头。来福喉咙里发出一阵低低的、舒适的咕噜声,尾巴尖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扫过冰冷的门槛石。它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雪梅的手背。那粗糙温热的触感,带着一种奇异的信任和亲昵。
就这样,瘦骨嶙峋的来福,在陈记药铺的门槛外,找到了它的栖身之地。陈怀仁在药铺后院墙角,用几块旧木板和一个破旧的草垫子,给它搭了个简陋却足以遮风挡雨的窝。来福似乎知道这是它的领地,对这个角落格外看重,常常趴在那里,安静地注视着院中的人来人往,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守护的专注。
药铺的日子仿佛被药香浸染过,平和而安稳地流淌着。陈怀仁依旧每日坐堂问诊,雪梅打理家务、帮衬着抓药。药铺的学徒阿生,一个十七八岁、手脚勤快的乡下小伙,对来福尤其喜爱。来福的腿伤在陈怀仁的精心照料下渐渐收口,结痂脱落,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它的身体也一天天丰润起来,稀疏暗黄的短毛变得顺滑光亮,显出一种健康的光泽。它不再是那个瑟缩在门槛外的可怜虫,渐渐显露出中华田园犬特有的机敏和忠诚。
它像一道无声的影子,安静地融入药铺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