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一阵急促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
“哒、哒、哒”,带着一种濒临破碎的慌乱。
我妈,周明慧,冲进了走廊。
她身上那件考究的米色羊绒大衣还带着室外的寒气,头发有些散乱,精心描画过的妆容被泪水冲出两道狼狈的沟壑,眼线晕开一片乌黑,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又惊惶。
她根本没看我一眼,像阵风一样从我身边掠过,直扑到紧闭的急诊室门前,带着哭腔喊:“国栋!国栋!你怎么样啊?医生!医生!”声音嘶哑破碎。
不知过了多久,急诊室的门终于开了。
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出来。我爸躺在上面,脸色惨白,鼻孔里还塞着止血的棉纱,嘴唇干裂毫无血色,额角贴着纱布。
他闭着眼,眉头紧紧锁着,即使在昏睡中,也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我妈扑上去,紧紧抓住他的手,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国栋……”
护士推着病床朝留观病房走去。我妈踉跄着跟在旁边,直到病床被安顿好,护士交代了几句离开,她才像被抽干了力气,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双手捂着脸,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断断续续地漏出来。
整个走廊又陷入死寂,只剩下她破碎的哭声和我自己沉重得如同擂鼓的心跳。
我挪动着灌了铅似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蹭到留观病房门口。
我爸躺在惨白的病床上,像个没有生气的破布娃娃。
我妈瘫坐在墙角的椅子上,肩膀剧烈地耸动
“妈……”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我不是……”
“不是故意的?”我妈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那双一向温和甚至有些怯懦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她死死地瞪着我,那目光锐利得几乎要把我刺穿,“林烨!那是你爸!你亲爸!你怎么下得去手?!”
她撑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步步朝我逼近:“你知道他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他省下每一分钱是为了什么吗?就为了你!为了让你……让你……”她气得说不下去。
“为了让我什么?”一股莫名的邪火,混杂着对自身行为的恐惧和巨大的委屈,突然顶了上来。我像头困兽,红着眼睛吼回去,
“为了让我永远穿得像个叫花子?
为了让我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
我指着病床上的父亲,声音因为激动而扭曲变形,
“穷?我们家是真穷吗?妈!你告诉我!他是不是在外面把钱都糟蹋光了?赌了?输了?还是……还是养了别的女人?!”
“你给我闭嘴!”
我妈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变了调,带着一种被彻底羞辱和激怒的狂乱。
她猛地冲上来,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推了我一把。我猝不及防,后背重重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陌生和痛心,那是一种被最亲近的人捅了致命一刀的绝望。她急促地喘息着,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整个人都在发抖。
“穷?呵……穷……”她神经质地重复着这个词,脸上露出一种极度悲凉又讽刺的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