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清泞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婉得体的笑容,仿佛刚才那番锥心刺骨的羞辱从未发生过。她甚至对着章启明和他怀里的女人微微颔首,仪态无可挑剔。只是在她垂眸的刹那,眼睫下掠过一丝比西伯利亚寒流更刺骨的冰芒,快得无人捕捉。那枚戒指,是她弟弟清源留下的唯一遗物。清源,那个有着阳光般笑容、总爱跟在她身后叫“阿姐”的少年,正是被眼前这个利欲熏心的男人,为了向新主子邀功,将他的藏身之处当作情报,亲手卖给了日本人。冰冷的枪声似乎又在耳边炸响。

章启明搂着新欢,志得意满地走了,留下满室令人作呕的脂粉酒气和那枚被窃走的戒指。佐藤的目光重新落回清泞身上,带着探究:“章先生,似乎对您的旧物,念念不忘?”

清泞重新执起铜剪,修剪着另一支梅枝,动作稳定,没有丝毫颤抖。“一件旧物罢了,”她的声音轻柔如叹息,目光落在寒梅孤峭的花苞上,“有些东西,该断的时候,就该断得干干净净。沾了不该沾的因果,便是催命的符咒。您说对吗,佐藤先生?”

2 夜枭之戒

佐藤盯着她低垂的眼帘,片刻,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清泞小姐,总是这般……清醒得令人心惊。”

夜色如墨汁般泼洒下来,沉甸甸地笼罩着城北监狱。岗楼上惨白的探照灯光柱如同巨大的白蟒,在冰冷的高墙电网间来回逡巡,每一次扫过,都映亮墙皮剥落的斑驳和铁窗后一闪而逝的绝望面孔。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霉味、血腥气,还有一种更深沉的、绝望的腐臭。

章启明是被一盆刺骨的冰水浇醒的。他猛地一个激灵,浑身湿透,冻得牙齿咯咯打颤。头痛欲裂,宿醉的眩晕还未散去,就被眼前地狱般的景象彻底惊醒。他发现自己被剥得只剩一件单薄的衬衣,双手被粗糙的铁链反铐在一根冰冷刺骨的铁管上,双脚几乎悬空。昏黄摇曳的灯泡下,几个穿着宪兵队黑色制服、面目模糊的人影,正用看死物般的眼神盯着他。

“八嘎!醒了吗?”一个戴着白手套的军曹用生硬的中文咆哮,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说!‘夜枭’在哪里?你的同伙还有谁?”

“什…什么夜枭?太君!冤枉!我是良民!大大的良民啊!”章启明惊恐地嘶喊起来,身体徒劳地扭动挣扎,铁链哗啦作响,“我为皇军做过事!我认识佐藤课长!我要见佐藤课长!”

“啪!”一记带着皮手套的沉重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力道之大让他耳朵嗡嗡作响,嘴里瞬间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良民?”另一个宪兵阴恻恻地笑了,像夜枭的啼叫,他手里拿着一枚东西在章启明眼前晃动——正是那枚翡翠蝴蝶戒指!幽绿的戒面在昏灯下反射着诡异的光。“这是什么?从你身上搜出来的!这是‘夜枭’联络的信物!说!你和‘夜枭’什么关系?是不是你泄露了昨天军火库的位置?!”

章启明如遭雷击,血液瞬间冻结。他死死盯着那枚戒指,那是清泞的!不…是清源的!清源……那个被他出卖给日本人的小舅子……清泞……松涛居……清泞那温婉却深不见底的笑容……还有佐藤课长那玩味的眼神……无数碎片在极度恐惧中轰然炸开,拼凑出一个让他魂飞魄散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