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平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林雪。
市美术馆新展的开幕酒会,他是被合作方硬拉来的,对这种衣香鬓影的场合始终格格不入。
他端着半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百无聊赖地站在展厅一角,目光掠过一幅幅色彩浓烈的抽象画作。
直到一个清晰、冷静,带着一丝专业距离感的声音透过人群隐约传来,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他麻木的神经。
“……艺术家试图解构的并非视觉本身,而是我们认知世界的固有框架。这种解构带来的眩晕感,正是其力量所在。”
路平循声望去。
巨大的展厅中央,冷白的光束精准地打在一幅巨大的画作前。
画作下方,站着一个身着简洁黑色连衣裙的女子。
五年时光褪去了她身上最后一丝青涩,勾勒出干练而清冷的轮廓。
她侧对着他的方向,微微仰头注视着画作,流畅地讲解着,手指偶尔在空中划出简洁的线条,仿佛在梳理那些无形的艺术理念。
她的齐耳短发更短了些,利落地别在耳后,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脖颈。
林雪。
路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狂乱地撞击着胸腔,血液奔涌的声音在耳膜里轰响。
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将自己更深地藏进角落的阴影里,仿佛这样就能躲避那束目光可能的扫视。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聚焦在她身上。
越过晃动的人影和酒杯折射的碎光,他清晰地看到她纤细的脖颈上,系着一条细细的、颜色已然黯淡的红绳。
那抹陈旧的红,在展厅冷冽的光线下,像一个固执的、褪色的伤口。
那是他送的。
高三毕业后的暑假,他用省吃俭用攒下的一个月早餐钱,在学校门口那家小小的饰品店里买的。
很便宜,甚至称不上精致,只是一个简单的平安扣
他记得她当时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星,笑着说:“真傻,买这个干嘛?”却立刻让他帮她戴上。
如今,那廉价的礼物,竟还贴在她温热的皮肤上。
路平猛地灌了一口香槟,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翻涌的灼热。
他看着她从容地应对着提问,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眼神却疏离得像隔着一层玻璃。五年时光在她身上沉淀出一种陌生的力量感,却也筑起了更高的墙。
他像个卑怯的偷窥者,在阴影里贪婪地汲取着关于她的影像,脚下却像生了根,半步也无法向她挪动。
“克制”二字,此刻重如千钧,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张超的电话像个及时的解围,打破了路平几乎溺毙的窘境。“喂?路平!在哪儿呢?赶紧的,老地方!林雪回来了,咱们几个老同学必须聚聚!别跟我说你没空啊!” 张超的大嗓门穿透电流,带着不由分说的热情。
路平的目光穿过展厅里晃动的人影,最后定格在远处那个清冷的身影上。
她似乎刚结束讲解,正被几位西装革履的人围着交谈。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对着手机低声应道:“……好。”
聚会在常去的那家川菜馆,熟悉的辛辣香气弥漫在空气里。
路平到得最晚。推开包间的门,喧嚣的热浪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