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在黑暗与光晕的交界处,我静静地坐着。身侧是丈夫熟睡的、毫无防备的脸庞。几个小时前,这张脸上曾为另一个女人流露出滚烫的沉迷。几个小时前,那只手曾深深陷进另一个女人的腰肢。

衣帽间里,那件熨烫得一丝不苟、等待明天为他增光添彩的淡蓝色衬衫,在黑暗中沉默着。

窗外的霓虹依旧冰冷地闪烁,将房间切割成明暗不定的碎片。我拉过薄被躺下,闭上眼。

黑暗中,那张照片里滚烫的眼神和嵌入腰窝的手指,比窗外的霓虹更加清晰,更加冰冷地烙印在脑海深处。那冰冷的空洞感再次蔓延开来,但这一次,空洞的中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无声地凝结。

第三章

日子像上了精确发条的钟表,齿轮严丝合缝地转动,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嘀嗒声。林哲的项目签约异常顺利,仿佛苏晴那“碰巧”的引荐真的带来了好运。他意气风发,在家里的时间似乎更少了,电话和信息却变得密集起来,总带着一种刻意的、想要证明什么的热络。

“老婆,晚上临时有个应酬,王总那边的人,推不掉。”

“今天可能要晚点,别等我吃饭了。”

“苏晴那边介绍了个投资人,约了下午茶聊聊,她路子确实野。”

“你看,苏晴推荐的这家餐厅,评价不错,周末我们带爸妈去试试?”

每一次提到那个名字,他的语气都带着一种经过精心修饰的自然,眼神却像受惊的兔子,飞快地从我脸上掠过,捕捉着任何一丝可能的风吹草动。

我的回应永远是平静的,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

“知道了,少喝点酒。”

“好,给你留汤。”

“嗯,谈得顺利。”

“行啊,你定吧。”

没有质问,没有冷脸,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我像一个最完美的程序,精准地执行着“妻子”这个角色的所有设定:熨烫他的西装衬衫,准备他喜欢的早餐,在他晚归时留一盏玄关的灯,在他提起“苏晴”时给予最平淡的反馈。

这种平静,似乎让林哲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最初的试探和小心翼翼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侥幸般的安心,甚至隐隐透出点得意。他大概觉得,那张照片的风波已经被完美地揭过,他的世界依旧稳固,事业家庭双丰收,连旧日恋人归来都成了锦上添花的点缀。

他永远不会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我依旧会去“馨语”花店。老板娘周姐是个风韵犹存、眼神却像刀子一样锋利的女人。以前我去,只是挑几支百合或向日葵点缀客厅。现在,我会在她的工作台边站得更久,看她如何用细铁丝和胶带,将脆弱的花茎固定在花泥深处,如何用锋利的剪刀,毫不犹豫地剪掉多余的枝叶。

“周姐,这铁丝缠花茎,有什么讲究吗?”我拿起一根细长的绿铁丝,语气随意得像在讨论天气。

周姐叼着烟(虽然花店里禁烟,但没顾客时她偶尔会这样),眯着眼看我,烟雾缭绕中,她的眼神似乎能穿透人心。“讲究?”她嗤笑一声,弹了弹烟灰(并没有烟灰落下),“讲究就是让它看着漂亮,骨子里却再也跑不掉。越娇贵的花,越得捆结实点,不然风一吹,就散了架,屁用没有。”她粗糙的手指灵巧地缠绕着铁丝,勒紧,固定,动作带着一种狠厉的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