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家里的空气似乎也沾染了医院消毒水的沉重。林哲的愧疚和殷勤肉眼可见地增加了,他推掉了不少应酬,尽量早回家,笨拙地想分担些什么。然而,他的手机却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忙碌。震动声常常在深夜响起,屏幕亮起又迅速熄灭,像黑暗中不安的萤火。他接电话时,声音会刻意压低,走到阳台或者书房,关上门。偶尔,我能捕捉到几个模糊的音节,带着一种与沉重家庭氛围格格不入的、压抑的雀跃。

“嗯…知道了…”

“放心…那边我来处理…”

“别担心,他查不到…”

“好…老地方…”

他的背影在关上的门后,透出一种陌生的、带着隐秘刺激的疏离。那份对我和父亲的愧疚,似乎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悄然稀释了。

我没有去偷听,没有去质问他深夜联系的是谁。我只是在厨房里,一遍遍擦拭着光洁的流理台,直到它冰冷得能映出天花板的倒影;或者坐在父亲病床前,握着他枯瘦的手,感受着生命在那副躯壳里缓慢而不可逆转地流逝。沉默在我周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隔绝了林哲试图传递过来的、那些浮于表面的关怀。

真正让我停下擦拭动作的,是邮箱里收到的一份加密压缩包。发件人是一串毫无规律的字母数字组合,主题空白。

密码是我母亲去世那天的日期。

解压,里面是十几张照片和几段清晰的录音文件。

照片的主角依旧是林哲和苏晴。地点换了,不再是嘈杂的会所包厢。有的是在环境清幽的高档咖啡馆角落,苏晴巧笑倩兮,林哲倾身向前,眼神专注;有的是在某个地下车库昏暗的灯光下,两人在车边短暂相拥,姿态亲昵;最清晰的一张,是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灯火辉煌的大堂门口,苏晴挽着林哲的手臂,正侧头对他说着什么,林哲微微低头,脸上带着纵容的笑意。时间戳显示,就在父亲确诊、他表现出最深切“担忧”的那几天。

录音文件被点开。电流的底噪中,苏晴娇嗲的声音带着粘稠的得意:

“……哲,怕什么呀?你老婆现在焦头烂额照顾她那个快死的老爹,哪有功夫管你?再说了,她那种温吞水似的性子,就算知道了,除了哭还能干什么?当初你选她,不就是图个省心好拿捏吗?”

接着是林哲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却更多的是被撩拨起的、带着禁忌快感的放纵:

“话是这么说…但最近家里事多,我爸那边…唉,烦!不过…还是你最懂我,晴晴。跟她在一起,十年了,像杯温开水,没滋没味……”

“那就对了!及时行乐嘛!哲,想想我们当年…多热烈啊!现在,我的就是你的……”苏晴的声音压低,带着诱惑的喘息,“……包括我舅舅那边的关系网……你公司不是一直想要城西那块地吗?只要……”

录音还在继续,那些露骨的调情和对我的轻蔑评价像肮脏的污水,源源不断地涌出。

我关掉了录音。

厨房里很安静,只有冰箱压缩机发出低沉的嗡鸣。流理台冰冷的倒影里,我的脸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连之前那种冰冷的空洞感都消失了。

视线落在挂在衣帽间门口的那件深灰色高级手工西装上。那是林哲最昂贵、最得意的一套行头,为了下周那个极其重要的行业峰会准备的。他无数次在我面前提起,届时会有多少重量级人物到场,对他公司的估值提升有多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