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缩在沙发和墙壁形成的狭窄缝隙里,几乎不敢呼吸。爸爸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矗立在客厅中央,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空气里格外刺耳。妈妈站在他对面,脸色苍白如纸,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厂里的事,回家就别……”
“闭嘴!”爸爸的咆哮撕裂了空气,他猛地抄起茶几上的青瓷花瓶,手臂肌肉虬结,狠狠砸向地面!刺耳的爆裂声炸开,瓷片像冰冷的碎雨溅满了我的裤脚。我死死捂住嘴,把惊叫堵在喉咙深处。
“汪呜——”一团小小的白色影子惊惶地从角落窜出,是博美。它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坏了,哆哆嗦嗦地只想躲到妈妈脚边去寻求庇护。
爸爸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锁定了那团瑟瑟发抖的白毛。他像被这微弱的呜咽彻底点燃了,一步跨过去,弯腰,大手铁钳般攥住了博美小小的身体。
“爸爸!别!”我的声音终于冲破了喉咙,尖利而绝望。
太迟了。爸爸的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凶狠的弧线。博美小小的身体像一团被丢弃的破布,狠狠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又令人心碎的“砰”一声。它摔落在地,不动了,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像一团被揉皱的白纸。世界在那一刻失去了声音,只有我心脏撞击肋骨的声音在耳边轰鸣。
爸爸看也没看地上那小小的躯体,胸膛剧烈起伏着,像一头刚刚完成杀戮的野兽。他目光扫过僵立如雕塑的妈妈,最后落在我蜷缩的角落。那眼神里的狂怒和冰冷让我血液都冻结了。他什么也没说,转身,摔门而去。巨大的声响震得墙壁都在颤抖,留下满屋狼藉,一地碎瓷,一个凝固的母亲,一个蜷缩在角落的儿子,和一只生死不明的小狗。
我瘫软下来,脸颊贴着冰冷的地板,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流进嘴里,又咸又涩。博美小小的身体躺在不远处的地板上,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句点。那天晚上,我躲在被窝里,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用铅笔在皱巴巴的纸上画下了一幅画:爸爸的脸扭曲着,像故事书里的恶魔;妈妈在哭,眼泪像两条黑色的河;小小的博美躺在他们脚下,身子扭成一个奇怪的、痛苦的姿势。画完,我把它折了又折,塞进书包最深的夹层里,仿佛藏起一个沾血的秘密。
家里彻底冷了。爸爸像一尊移动的冰雕,沉默地来去。妈妈也成了影子,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我把自己缩得更小,在学校里,老师的声音总像隔着厚厚的玻璃,眼前晃动的总是博美被摔出去的那道弧线,还有爸爸最后那冰冷的一瞥。我走神得更厉害了,常常直到同桌碰碰我的胳膊,才发现全班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我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侧袋粗糙的布料,那里藏着我的画。
日子在令人窒息的沉默里爬行。一天深夜,我渴醒了,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想去厨房。经过爸妈卧室时,一丝微弱的亮光从门缝里漏出来,伴随着一个温和而坚定的男声,断断续续地飘进我的耳朵:“……爸爸对孩子最好的教育,就是爱好他的妈妈……一个父亲能给孩子最宝贵的财富,不是金钱,而是让他看到父母之间流动的爱与尊重……”
是妈妈。她还没睡,在听什么?我屏住呼吸,像个小偷一样贴在门缝边。那个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异常清晰:“……真正的家庭幸福,始于父母情绪的温度。当我们学会控制怒火,用牵手的温度代替指责的冰刃,孩子的心房才会真正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