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吓了一跳,揉纸的动作僵在半空,惊愕地扭头看去。

一个年轻男人狼狈地摔坐在光洁的地砖上。他个子很高,穿着件洗得有点发白的宽松灰色连帽卫衣,一条破洞牛仔裤,脚上是双沾着各色颜料污渍的帆布鞋。此刻他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胳膊肘,眉头皱得死紧。散落在他身边的,是几块大小不一的画板,一个敞开的、颜料管和画笔搅成一团的帆布画具包,还有几张画了素描的纸页被气流卷着,打着旋儿飘开。

显然,是我刚才那不管不顾发泄的一挥手,正好撞上了他怀里抱着的画板。画板失去平衡,连带把他整个人也带倒了。

“嘶……疼死我了。”他倒抽着凉气,声音清朗,带着点年轻男孩特有的磁性,此刻因为疼痛染上了一点委屈的鼻音。他抬起头,视线先是落在他那些散落的“家当”上,满是心疼,然后才带着点控诉地看向我这个“罪魁祸首”。

目光交汇的瞬间,我有点愣神。

那是一张极其年轻、甚至可以说得上漂亮的脸。皮肤很白,鼻梁高挺,下颌线流畅清晰。最抓人的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下垂,睫毛长得不像话,此刻因为疼痛和委屈,湿漉漉的,像某种迷路的大型犬科动物。眼神干净得不可思议,带着点未经世事的懵懂和直率。他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松节油和阳光味道的艺术气息,与这充斥着公式化流程和世俗气息的民政局大厅格格不入。

“对……对不起。”我下意识地开口道歉,嗓子干涩发紧。原本积蓄的满腔悲愤,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撞得散了架,只剩下一点茫然和尴尬。

他撇了撇嘴,倒也没真生气,只是嘟囔了一句:“姐姐,你这手劲儿够大的啊……” 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地上的残局,动作间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利落劲儿。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咚咚咚地砸在地砖上,伴随着一个中气十足、带着火气的女人声音:

“江澈!你个臭小子!你给我站住!翅膀硬了是吧?敢跑?!”

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亮紫色缎面旗袍、身材微胖但气势惊人的中年阿姨,踩着尖细的高跟鞋,像一艘全速前进的战列舰,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她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一个戴着金丝眼镜、面相儒雅却同样眉头紧锁的中年男人;一个满头银发、拄着拐杖但脚步飞快、精神矍铄的老太太;还有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染着粉紫色头发、嚼着口香糖、一脸看好戏表情的酷女孩。

这一家子,目标明确,直指我面前这个刚爬起来的年轻画家——江澈。

江澈一听到那声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一僵,脸上瞬间血色褪尽,只剩下惊恐。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把抓起地上最后一块画板,看都没看,猛地就缩到了我身后!

“姐!救命!江湖救急!”他压低了声音,带着点走投无路的颤音,急促的气流喷在我后颈裸露的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我整个人都懵了。这什么情况?我刚被逃婚,现在又被一个陌生小年轻当成了人肉盾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