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落在他骤然失色的脸上,勾勒出一种近乎脆弱的苍白。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怀里那个显得格外突兀和可笑的枕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肩膀也微微垮了下去。
空气死寂。只有楼道远处隐约传来的电梯运行声。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才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脸上那种受伤和茫然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不符合他年龄的平静。他没有再看我,目光垂落在我脚边冰冷的地砖上,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被彻底碾碎后又重新拼凑起来的沙哑:
“对不起,林晚姐。”他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不再是“姐姐”那种带着点亲昵和试探的称呼。“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他顿了顿,抱着枕头的手指用力收紧,指节泛白,“打扰你了。我……这就走。”
说完,他不再有任何停留,抱着那个象征着荒谬“实习”提议的枕头,转过身,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默地走向电梯口。那背影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单薄和孤寂,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叮。”
电梯门开了,又在他走进去后无声地合拢。楼道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我一个人赤脚站在冰冷的门口。
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靠在冰冷的门框上,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心里那点因为发泄刻薄话语而产生的短暂快意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莫名的空落。
算了。眼不见为净。我甩甩头,想把那张苍白受伤的脸从脑子里驱逐出去。刚想关门,视线却瞥见门边地上,静静地躺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不是我的东西。
我皱了下眉,弯腰捡了起来。纸张质地不错,像是素描本上撕下来的。展开一看,我愣住了。
纸上用铅笔快速勾勒了一个女人的侧影。背景是模糊的民政局玻璃门,光线处理得有些压抑。女人穿着一条有些褶皱的裙子,背影单薄,微微佝偻着,一只手抬起,似乎在揉着什么(大概是我揉那张申请表?),头发有些凌乱,几缕发丝垂落。画风很写意,线条却异常精准有力,寥寥数笔,把那种茫然、愤怒、崩溃交织的瞬间状态捕捉得淋漓尽致。画纸的右下角,用更轻的笔触签着一个飞扬的英文花体签名:J.C.。旁边还标注了一个时间,正是今天上午。
是我。在民政局门口,被陈明短信甩掉后,那个最狼狈、最不堪的瞬间。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带来一阵猝不及防的闷痛和难堪。他竟然……把我那个样子画下来了?什么时候画的?在被我撞倒之后?在躲到我身后之前?
一股说不清是恼怒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涌了上来。我捏着那张画纸,指尖微微用力。这算什么?艺术家的观察癖?还是……一种无声的嘲笑?
我烦躁地把画纸揉成一团,想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动作进行到一半,却又顿住了。鬼使神差地,我慢慢松开了手,将那皱巴巴的纸团展开,再次看向那个被定格的、狼狈不堪的自己。
画中的情绪,太过真实,真实到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