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贵的眼珠子瞬间瞪得溜圆:“请……请回来?做、做什么?”
我慢悠悠往前走,丢下一句:“笨哪!老爷我新娶了夫人,添几房贴心人儿伺候着,给她解解闷儿!夫人是尊贵人,哪能什么事都烦她?嗯,五个吧,先来五个,吉利!”
五朵初绽的新荷迎进了我那偏院外新辟的“多宝斋”。消息灵通如我,自然不会错过正院里哪怕一丝风吹草动。
我的耳根清静了三天。然后,柳玉娇身边最得脸的陪嫁嬷嬷秦氏,揣着一股子主母院独有的、掺着熏香味的傲气,踏进了多宝斋的月亮门。
她眼皮耷拉着,像是头顶那方描金彩绘的天花板都入了她的眼。“夫人有话。”秦嬷嬷声线平板无波,“说老爷您懂规矩,知道分个内外贵贱。您那些玩意儿,自个儿关在小院里乐呵,只要别污了正院的清净,碍了夫人的眼,夫人也懒得计较。”
这话,福贵一个字不敢落地学给我听,战战兢兢的。
我正拿着根小紫檀烟杆逗弄挂在廊下的鹦鹉,闻言,“噗”乐了,嘴里的瓜子仁差点儿喷到那五彩斑斓的鸟毛上。“哈哈哈哈哈!贵贱?清静?啧啧啧……这觉悟,高了!格局也开了!福贵,听见没?夫人这是怕寂寞,嫌人少啊!”
福贵一张脸皱成苦瓜:“老爷……这……这话不是这么说的吧……”
我摆摆手:“你懂啥!夫人都嫌弃人少了,咱当夫君的,能不贴心?回头我再寻摸寻摸,给咱家这‘人丁’再添几个伶俐的!免得夫人说咱们小家子气!”
这一“添”,就如同春天柳树抽条,一日一个样。
我的“多宝斋”原本清雅,如今被那些新添的娇声笑语、细碎脚步、脂粉头油香塞得满满当当。
半年。
半年后的阳光亮得晃眼,刚过巳时,我那号称“藏宝楼”的书房就待不下去了。我伸了个懒腰,骨头缝里都惬意地嘎巴作响,踱到多宝斋那宽敞得像能跑马的前院花厅。
人已到齐。
二十位身段窈窕、容貌各有千秋的美人儿,悄无声息地站着,竟无一丝杂乱交谈。阳光肆无忌惮地泼洒下来,将她们身上一水儿的衣裳照得熠熠生辉——那是统一的、娇嫩到能掐出水的胭脂粉色软烟罗。更刺眼的,是她们每个人的心口位置,都用亮银丝线细致地绣着一个端端正正的编号,从一,到二十,银光闪闪,冰冷刻板。
“都齐了?”我的目光在粉浪银光中悠闲扫过。
二十张娇颜齐刷刷绽开甜度惊人的笑,声音也揉得又软又齐:“回老爷,齐了!”
“很好,”我满意地点点头,慢条斯理地抚平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走,随老爷我去向夫人请安问好。都精神点,规矩点儿,拿出咱多宝斋的精气神来!”
“是,老爷!”二十个婉转的声音叠在一起,粉红色的浪潮随着我的步子悄然移动,银色的编号在初秋的日头下闪着近乎荒诞的亮光。目标:正院。
柳玉娇的正院叫“静心堂”,名儿雅致,主儿也确实当得起。院中一株百年罗汉松虬枝盘曲,青苔满阶,衬着粉墙黛瓦,清寂如深山古寺。
今日,这禅意被打破了。
我的脚步刚踏进那垂花门洞的阴影里,静心堂里常年萦绕的檀香气就被一股甜腻香暖的风卷了。我身后那二十道粉红身影的存在感实在太强,连阳光的流动都为之阻滞。廊下正侍弄那盆素雪兰的柳玉娇,纤白细长的手指猛地顿在了兰叶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