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摸出牛骨片插进锁孔,小心翼翼地拨。手腕被铁链磨得生疼,皮都破了,渗出血珠。不是怕,是急着出去,牛群还在栏里等着我,它们不能没有我,我也不能没有它们。

煤油罐子藏在草堆底下,是平时给马灯添的。我泼了半罐子在干草上,油味呛人。火折子一吹,火苗窜得比人高,噼啪作响。烟很快弥漫了整个柴房。“走水了!快来人啊!柴房着火了!” 我使劲拍门板,手都拍麻了。

烟从门缝钻出去,呛得外面的人直嚷嚷:“着火了!快拿水来!” 地主一家拎着水桶跑来,慌里慌张的,没人注意柴房的锁,光顾着救火了。我撬开锁链冲出去,铁链拖在地上哐当响,钻进牛栏时老黄牛用头蹭我,像是在担心。它的角撞开木栅栏,“哐当” 一声响,干脆利落。

牛群跟着冲出院门,蹄子踏在石板路上咚咚响。地主婆娘的裹脚布跑掉了,露出变形的脚,她在后面追着骂,声音尖得像杀猪,难听死了。恶犬 “嗷” 地扑过来,眼睛红通通的,正是去年咬得我满腿是伤的那只,凶得很。老黄牛猛地抬起后腿,狠狠踹过去,“咔嚓” 一声,狗腿断了,清脆得很。恶犬躺在地上哀嚎,声音凄厉。

我骑在老黄牛背上,风刮得脸生疼。胸前的铜铃叮铃铃响,像在唱胜利的歌。心里的痛快,像开了朵花。柴房的火光映红了天,浓烟滚滚,地主家的屋顶冒着黑烟,烧得差不多了。我回头看了一眼,觉得心里的憋屈,跟着火一起烧没了,浑身轻松。

地主发现我跑了,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喊:“抓住他!抓住这个小畜生!” 他的儿子举着锄头追过来,跑得跌跌撞撞。老黄牛一拐弯,把他甩在后面,连影子都看不见。

牛群在前面跑,我在中间跟着。月光洒在地上,亮堂堂的。铜铃的响声在夜里传得远,像是在告诉所有人,我小牛,不是好欺负的。

李茂才悬赏五两银子抓我,消息传得飞快。山民们扛着锄头围过来,黑压压的一片,眼神里闪着贪财的光,像盯着腐肉的苍蝇。五两银子,够他们活大半年了。

有人在必经的山路上挖了陷阱,深不见底,上面盖着松针和落叶,伪装得真好。泥土是新翻的,带着湿气,骗得过旁人,骗不过天天上山的我,门儿都没有。我吹了声口哨,短促有力,那是我跟牛群约定的信号。牛群往左边的泥沼拐,毫不犹豫。

山民们的布鞋陷在烂泥里,拔不出来,拔出来时带着半截草根,裤腿全是泥,骂骂咧咧地不敢追,怕陷进去出不来。冤魂的牛铃被我挂在老松树梢,高高的,风一吹,铃声能传到三里外,清清脆脆的。

山民们抬头看见摇晃的铃影,以为是冤魂显灵,脸色一下子白了,眼神里的贪财变成了恐惧。“是那被害死的放牛娃!他来找替身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声音发抖。锄头扔得满地都是,叮叮当当作响,人们抱头鼠窜,连鞋掉了都顾不上捡,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坐在树杈上啃窝头,干粮有点硬,看他们屁滚尿流的样子,觉得又解气又好笑。老黄牛在树下甩着尾巴,悠闲得很,像在给我站岗,警惕地看着四周。有个山民想偷偷绕回来,贼眉鼠眼的,脚刚踏上草地,还没站稳,就被老黄牛一蹄子踹在屁股上,结结实实,摔了个嘴啃泥,门牙都差点磕掉,爬起来连滚带爬地跑了,再也不敢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