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翠生!腰沉下去!腿绷住!脚趾头给我抠进土里!你当你是戳在麦场上的木头橛子吗?”老赵的吼声像炸雷,震得我耳膜嗡嗡响。汗水像无数条小虫,顺着我的眉骨、鬓角、脊梁沟肆无忌惮地往下爬,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手里这杆从鬼子尸体上扒拉来的“三八大盖”,沉得像根灌了铅的铁柱子,冰冷的枪身硌着肩窝,生疼。枪托每一次后坐,都狠狠撞在锁骨上,痛得我眼前发黑。

“砰!”又是一枪。远处的土坡上,那个画着模糊圆圈的木靶子依旧傲然挺立,毫发无损。子弹不知道飞去了哪个沟壑。旁边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我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脚下的黄土里。

“笑个屁!”老赵,那个脸上有刀疤、嗓门比驴还大的老兵,一脚踹在旁边嗤笑的栓柱屁股上,“栓柱你狗日的打得准?五十步打野兔都能惊飞!都给老子憋着!翠生,别慌!记住老子的话,三点一线!缺口!准星!靶心!心要静,手要稳!鬼子不是野兔子,不会等你瞄半天!再打!”

我狠狠抹了把糊住眼睛的汗,用力吸了一口混杂着土腥味和火药味的空气。肩膀的疼痛和旁人的嗤笑,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我的神经。不能怂!我咬紧后槽牙,重新顶紧枪托,强迫自己忽略那钻心的疼。眼睛死死盯住缺口里那细小的准星,努力让它对准远处那个模糊的圆心。风在耳边刮过,带着哨音。心跳得像擂鼓,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不行,心静不下来!那准星在视野里像水里的蝌蚪,不停地晃。

“想想你家那烧塌的窑洞!想想打谷场上那滩血!”老赵低沉的声音像淬了冰,猛地刺进我的耳朵。

轰!三爷爷空洞的眼睛!二愣子肚子上喷涌的血!我家老黄牛流出的内脏!爹摩挲焦黑门闩时那死寂绝望的眼神……一幕幕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我所有的慌乱和杂念!一股冰冷的火焰“腾”地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烧干了汗水,烧尽了迟疑!

去他娘的疼!去他娘的嘲笑!

我猛地屏住呼吸!肩膀的剧痛奇迹般地消失了,狂跳的心骤然沉静,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眼前晃动的准星瞬间稳定下来,清晰地套住了那个模糊的圆圈中心。缺口、准星、靶心,三点死死咬合!

手指果断扣下!

“砰——!”

枪声清脆。远处的木靶子应声猛地一颤,正中心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个透亮的小洞!

“好!”老赵猛地一拍大腿,吼声里带着赞许,“他娘的!这才像个爷们儿打的枪!记住这感觉!记住这恨!鬼子来了,就这么干!”

“翠生哥!好样的!”旁边传来秀姑清脆的声音。她正和村里的几个年轻婆姨一起,抬着一筐刚蒸好的、还冒着热气的黑面窝头过来。她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