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世界在坍缩。冰冷、粘稠的黑暗彻底包裹了我,沉重得如同被活埋。空气消失了,只剩下刺骨的阴寒和书页翻动那令人疯狂的“哗啦”声。我像一具冻僵的尸体,被钉在这片虚无的中心。

就在意识即将被纯粹的黑暗和恐惧彻底碾碎时,病房中央那片最浓重的黑暗,无声地凝聚、拔高。

一个人形轮廓浮现出来。

它由纯粹的、深不见底的阴影构成,边缘模糊不定,仿佛随时会融入周围的黑暗。没有五官,没有衣饰,只有一片人形的、不断蠕动翻涌的浓墨。它静静伫立在那里,病房里残留的最后一点冰冷气息仿佛都被它吸了过去,形成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一个声音直接在我濒临冻结的脑海中响起。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它更像是无数冰冷金属片在颅骨内部摩擦、刮擦,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的回响,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作者。”

那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品味这个称呼带来的某种扭曲的快意。

“欢迎来到你创造的牢笼。”

影主。

这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穿了我被冻结的意识。是我亲手在键盘上敲下的名字,是我赋予它形态与恐怖的名字,是我最终因为无法承受那日益膨胀的惊悚感而选择永久封存的名字。我笔下那个以人类恐惧为食粮、盘踞在《暗巢》世界最底层的终极怪物。它本该只是文字堆砌的幻影!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狠狠擂向胸腔。恐惧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击穿了我被冻僵的四肢百骸。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黑暗呛入喉咙,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肺叶火辣辣地疼,但这疼痛却奇迹般地撕开了笼罩思维的坚冰。动起来!必须动起来!

作为它的造物主,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它的规则。它的力量源自阴影,能融入任何黑暗,扭曲空间,制造幻觉,几乎无所不能。但在我最初构建它的核心设定时,为了平衡这过于强大的存在,我曾绞尽脑汁留下一个致命的“后门”——一个它无法突破的悖论。

影主无法触碰它自己的倒影。

任何形式的倒影。水面、镜面、光滑的金属表面……甚至包括它自身力量投射出的、过于清晰的阴影轮廓。那是它存在的根基,也是它唯一的、绝对的阿喀琉斯之踵。这个设定像一颗毒牙,深埋在我构建的世界规则里,它自己甚至可能都未曾真正意识到,或者,无法理解这束缚的本质。

我的眼睛,在极致的恐惧下反而爆发出骇人的清明,像濒死的野兽般疯狂扫视着这片被黑暗统治的病房。床尾!那个固定在墙壁上的不锈钢病历夹板!光滑的金属表面在绝对的黑暗中本该什么也映照不出,但此刻,它却诡异地反射着一片更加深邃、更加凝聚的黑暗——正是影主那模糊人形轮廓的倒影!

影主那由纯粹阴影构成的身体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它没有眼睛,但我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非人的、带着审视和玩味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如同冰冷的蛛丝缠绕上脖颈。

“挣扎?”那个金属刮擦般的声音再次直接撞击我的思维,“造物主的本能?还是……你记起了什么可笑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