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天花板,惨白得没有一丝暖意,像块巨大的裹尸布悬在头顶。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浓得发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刺痛。我费力地转动眼球,视线扫过床边柜子上那些沉默的仪器,屏幕上跳动的绿色线条是我还活着的唯一证明。点滴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缓慢地爬行,时间在这里也被稀释得粘稠不堪。
然后,我的目光凝固了。
床头柜上,突兀地放着一本书。
深黑色的封面,像是凝固的、干涸的污血。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道扭曲、狰狞的刻痕,仿佛某种远古生物留下的爪印。那是我亲手设计的封面。那是我因为深入骨髓的恐惧而彻底放弃的小说——《暗巢》。
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冻结。它怎么会在这里?它不可能在这里!那个故事,那个扭曲的世界,连同那个让我午夜惊醒、不敢继续写下去的怪物……它们应该永远被锁在废弃的硬盘角落,腐烂成电子尘埃!
冷汗毫无征兆地冒出来,顺着鬓角滑落,冰凉地滴在枕头上。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比病房里的冷气更刺骨,从脊椎一路炸开,直冲头顶。我的指尖在被子下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那本安静躺着的书,动了。
没有一丝风。厚重、粗糙的书页,却自己缓缓地、诡异地掀开了。先是封面,然后是扉页,接着是第一章……纸张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死寂的病房里被无限放大,如同毒蛇爬过枯叶。它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像是在被一只无形的手疯狂地拨弄。
书页翻飞间,那些我亲手敲下的、描述着噩梦的文字间隙里,有东西渗了出来。
起初是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灰色烟雾,丝丝缕缕,像墨汁滴入清水。但转瞬之间,那烟雾就变得浓稠、粘腻,如同活物般翻滚涌动。它不再是烟雾,而是纯粹的、吞噬光线的黑暗。阴影。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带着冰窟般的寒意,从翻动的书页里汩汩涌出,如同打开了地狱的闸门。
它们流淌到床头柜的白色塑料面板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像强酸在腐蚀。塑料板瞬间失去光泽,变得灰败、朽坏。阴影继续蔓延,贪婪地爬上洁白的床单,冰冷的触感穿透薄薄的布料,直刺肌肤。我的身体瞬间僵硬,连尖叫都卡在喉咙里。
“嘀——嘀嘀嘀——”
心电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骤然响起,屏幕上绿色的生命线疯狂地扭曲、跳跃,几乎要冲破上限。但这刺耳的声音仅仅持续了不到两秒。
黑暗,那浓稠的阴影,如同拥有生命的巨大触手,猛地向上卷起,轻而易举地淹没了整个监护仪屏幕。刺目的红光和尖锐的警报,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瞬间戛然而止。冰冷的黑暗覆盖了仪器的表面,贪婪地吮吸着一切光线和声音。
黑暗像粘稠的石油,瞬间吞没了整个仪器,然后毫不停歇地向上涌起,扑向天花板上的荧光灯管。灯管发出“噼啪”一声绝望的脆响,最后一点惨白的光明彻底熄灭。
绝对的黑暗降临。
只有那书页疯狂翻动的“哗啦哗啦”声,更加清晰,更加急促,如同密集的鼓点,敲打在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寒意不再是外在的侵袭,它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冻结了血液,凝固了思维。我像个沉入冰海的人,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浓墨般的黑暗从书页中汹涌而出,吞噬床沿,吞噬地板,吞噬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