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爸爸坏！不给我买！你不爱我！呜呜呜……” 儿子的控诉带着泪水和蛮不讲理的蛮横，每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针，精准地刺进我太阳穴里那根疯狂跳动的血管。
“老师……” 我的声音像是被砂砾堵住，哑得不成样子，“您……您先安抚他一下，说爸爸……爸爸明天再说好吗？我……我这会儿有点……” 解释的词语苍白无力，瞬间被那头更猛烈的挣扎和哭号淹没。
“唉，” 王老师重重叹口气，“好吧思默爸爸，您尽量快一点，孩子这情绪……有点大。” 电话挂断，可儿子那充满控诉的哭喊、那句“爸爸坏！不爱我！”还在耳蜗里尖锐地嗡鸣，余音缠绕，勒紧心脏。
我死死攥着发烫的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像几截僵硬的枯枝。身后，一辆满载的公交车轰然碾过浑浊的积水坑，巨响激荡，飞溅的冰冷泥水泼了我一身，肩膀处的衬衫迅速变深、变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但那刺骨的冷，远不及我心底骤然席卷而来的黑洞般的绝望。
2
就在这麻木的瞬间，手机屏幕顶端再次诡异地跳出一行字符，不带任何怜悯的余地：
Boss. 张：小陈，客户下午提了颠覆性新需求。下班前必须将方案核心架构推倒重做，发我审阅。明天一早九点整，我要看到最终完美版本出现在客户会议桌上！强调：完美！不容有失！
最后几个字带着粗黑的感叹号，像一排沉重的钢钉，楔入我早已布满裂痕的头骨。
轰！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塌方了。下班前？核心架构推倒重做？这意味着什么？拖着在雨水和绝望中泡透的疲惫躯壳回到那个勉强称为“家”的屋子，等待我的，将是至少五个小时的苦熬，甚至……通宵？一种墨黑的、能将骨髓都浸染的疲惫感，像粘稠的石油，从四肢百骸汩汩渗出，淹没每一寸神经末梢。呼吸变得粘滞。
未等我那被重压压榨得几乎停止运转的大脑，构思出如何回复这条“圣谕”的只言片语，掌中这冰冷坚硬的金属方块，竟再一次顽强地、固执地震动起来——不是消息，是电话！屏幕亮起跳动的名字，像一道催命符，瞬间抽空了我全身的血液，将其冰封凝固：
XIE和医院 李主任。
我的手指僵硬地悬在屏幕上方，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颤抖。
指尖触碰接通键的瞬间，冰冷的雨水仿佛顺着听筒爬了进来，将我最后一点伪装的平静撕得粉碎。
四周喧嚣的雨声突然变得遥远。
“喂……李主任？”喉咙像是被砂纸狠狠刮过。
“陈先生，您好。”电话那头，李主任的声音平静得像手术刀的刃口，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职业化和不容置疑的冷酷，“打扰一下。再提醒您一次，您父亲下一阶段的靶向药费用和治疗费结算，医院这边已经按照特例最大限度给予延缓了，但本周内必须补足，否则……您父亲后续的重要治疗，我们实在无法继续安排推进。”
背景音里，隐约可闻医院特有的、冰冷机械的呼叫器“嗡——嗡——”声，一声，又一声，如同死亡倒计时的钟摆，沉重地敲打在我的心上。
“……缺口……是多少？”这三个字从喉咙深处挤出，轻飘飘的，带着一丝卑微的试探，唯恐惊醒了这残酷的现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