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庆功宴上的孤岛
香槟塔折射着宴会厅顶灯浮夸的金光，泡沫在杯沿堆砌又破裂，发出细碎又空洞的声响。空气里甜腻的香水味、昂贵雪茄的烟味，还有食物油脂的气息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人身上。音乐鼓点震得地板都在发颤，人群的喧哗一波高过一波，几乎要掀翻屋顶。
“林总！林总！您可是我们的大功臣啊！”运营总监张伟的脸因为兴奋和酒精涨得通红，他举着酒杯踉跄着挤过来，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林风脸上，“日活破亿！破亿啊！这他妈的简直就是神话！来来来，这杯您必须干！”
周围几张同样亢奋的脸也迅速围拢过来，酒杯高举，像是森林里伸出的、渴望攀附的藤蔓。
“对！林总，这绝对是社交领域里程碑式的大事件！”
“全靠林总您当初力排众议，坚持那个‘灵魂匹配’算法！简直神了！”
“林总，我干了，您随意！不，您得干！”
林风脸上挂着那副他对着镜子演练过无数次、几乎焊死在脸上的标准笑容，弧度精准，无可挑剔。他举了举自己手中那只几乎没怎么动过的水晶杯，杯壁冰凉，指尖却没什么温度。“大家辛苦，”他的声音不高，轻易被喧嚣淹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围拢的人下意识安静了一瞬，“是团队的功劳。”
他象征性地抿了一口杯中的液体。香槟特有的气泡在舌尖炸开，带来一丝微弱的刺激，随即是更深的寡淡。他的目光掠过一张张写满恭维和狂热的脸，掠过那些闪烁着贪婪和野心的眼睛，却感觉像隔着一层厚厚的、不断扭曲变形的毛玻璃。他们靠得很近，近得能闻到对方昂贵的须后水味，近得能看清对方眼中自己那模糊的倒影——一个被光环包裹，却空洞得如同人偶的符号。
“林总，”张伟凑得更近了，带着浓重的酒气，压低的声音却透着掩饰不住的亢奋，“您看这势头，用户增长曲线简直是坐火箭！投资人那边，下一轮估值……绝对是个天文数字！我们是不是该趁热打铁，把那个‘虚拟陪伴’模块提前上线？现在用户黏性……”
林风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甚至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丝毫改变。“数据报告我看了，”他打断张伟，声音平稳得听不出情绪，目光却越过对方的肩膀，投向远处巨大落地窗外那片被城市霓虹染成暗红的夜空，“技术那边反馈，核心算法在高并发下还有些不稳定。‘虚拟陪伴’……再等等。”
张伟脸上的亢奋僵了一下，随即又堆起更深的笑容：“林总您就是稳！对对对，稳扎稳打！不过您放心，技术那帮小子，我明天就盯着他们加班加点搞！保证万无一失！来，我再敬您一杯！您随意，我干了！”他说着，仰头就把杯中酒灌了下去。
林风只是再次举了举杯，冰凉的杯沿轻轻碰了碰嘴唇。他手里的香槟，金黄依旧，气泡依旧向上奔涌，却仿佛失去了所有味道和意义。他像一个误入喧闹剧场的观众，看着台上荒诞的表演，自己却无法融入任何一个角色。十亿用户？日活破亿？这些冰冷的数字如同巨大的、无形的砖石，在他周围垒砌起一座越来越高的孤塔。塔下是狂欢的人潮，塔顶只有他一个人，高处不胜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