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没在数据流里，回声是冰冷的机器音……”
她抬起头，目光似乎随意地扫过人群，有那么一瞬，林风觉得那双眼睛像蒙着雾气的深潭，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和嘲弄，直直地望进了他的灵魂深处。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掌心。屏幕上，属于“回声”的那个简洁图标，在昏暗中泛着幽蓝的光，此刻却显得无比刺眼。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带着颤动的余韵消失在巷子潮湿的空气里。短暂的寂静。女孩放下吉他，微微喘着气，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得更深。她面前的琴盒敞开着，里面零星散落着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和几个硬币，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单薄。
林风像是被解除了定身咒，他几乎是有些踉跄地走上前几步。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攫住了他——他需要确认什么，或者说，他想堵住那个声音，那个将他精心构建的世界撕开一道裂缝的声音。他掏出皮夹，抽出一沓厚厚的、崭新的百元钞票，动作甚至带着点粗暴的急切，弯腰就要塞进那个寒酸的琴盒。
“喂。”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扎过来，瞬间冻住了林风的手。
他动作僵住，抬起头。女孩正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惊喜，也没有被冒犯的愤怒，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冷漠的审视。她的目光落在他那只拿着厚厚一沓钱、戴着价值不菲腕表的手上，又慢慢移到他脸上。
“想堵我的嘴？”她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短的弧度，像是嘲讽，又像是疲惫，“还是想买点心安？”
林风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崭新的纸币在他指间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喉咙发干，准备好的客套话卡在嗓子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从未在一个人如此直白的注视下感到如此狼狈，仿佛自己精心包裹的一切都被剥得精光。他引以为傲的“回声”，他庞大的用户帝国，此刻在这个街头歌手面前，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笑话。
“你的‘哭声’，”女孩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带着沙砾感的平静，她没再看那沓钱，弯腰捡起琴盒里一个掉落的拨片，“太贵了，我收不起。”她直起身，重新把吉他背好，动作利落。然后，她抱起那个装着可怜巴巴几块钱的琴盒，侧身，像一条灵活的鱼，无声无息地滑入了旁边一条更幽深黑暗的小巷。昏黄的路灯光线只来得及捕捉到她连帽衫的一个残影，下一秒，她就被浓稠的夜色彻底吞没。
巷口只剩下林风一个人，手里还捏着那沓烫手的钞票。夜风吹过，卷起地上几张被丢弃的传单，发出哗啦啦的声响。那歌声的余韵，还有女孩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他的视网膜上，刻进了他的骨头缝里。
他慢慢直起身，将钱胡乱塞回皮夹。指尖残留着纸币光滑的触感，却比巷子里的墙壁还要冰冷。
3 崩塌的回声
手机尖锐、持续的蜂鸣像电钻一样钻进林风的太阳穴。他猛地从一片混沌的浅眠中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窗外，天还没亮透，城市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深蓝里。他摸索着抓起床头柜上疯狂震动的手机，屏幕刺眼的光亮让他眯起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