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总一个人?”她突然问。
我愣了一下。
“习惯了。”我踢着脚下的水洼,看着涟漪一圈圈散开。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小时候也总一个人,爸爸妈妈工作忙,我就自己在家画画,画窗外的梧桐树。”
我转头看她,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下巴上汇成小水珠。她的眼睛很亮,像盛着雨水的玻璃珠。
“后来呢?”我问。
“后来梧桐树被砍了,建了新的商品房。”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就再也没画过画。”
那天我们在雨中走了很久,从操场到教学楼,再绕到图书馆后面的小花园。她的伞很小,我们的胳膊时不时会碰到一起,她的体温透过湿透的校服传过来,像电流一样窜过我的皮肤。
走到花园的凉亭时,雨停了。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给湿漉漉的月季花瓣镀上一层金边。
“你的手怎么了?”我终于忍不住问起她无名指上的疤。
她下意识地蜷起手指,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张开:“小时候学画,被美工刀划到的。”
“疼吗?”
“当时挺疼的,”她笑了笑,“现在不疼了,就是留了个印子。”
我看着那道浅粉色的疤痕,突然觉得,我们好像有点像。她的疤刻在手上,我的疤藏在心里。
离开凉亭时,她把伞递给我:“你拿着吧,可能还会下雨。”
“那你怎么办?”
“我教室离得近。”她转身跑开,马尾辫在夕阳下划出金色的弧线。
我握着那把还带着她体温的伞,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教学楼的拐角。伞面上还沾着几片月季花瓣,我小心翼翼地摘下来,夹进了那本画满她侧影的速写本里。
那天晚上,我在画室画了一幅画,雨中的凉亭,两个并肩站着的身影,共用一把黑色的伞。我没画他们的脸,只画了被雨水打湿的衣角,和地上那圈淡淡的伞影。
4.
期中考试后,学校重新排了座位,我和林溪被分到了同一个小组,负责黑板报。
每周三下午的自习课,我们都会留在教室画板报。她负责写字,我负责插画。她的字很漂亮,娟秀又有力,粉笔在黑板上划过的声音,像春蚕啃食桑叶。
我画插画时,她会站在旁边看。有时候我调色不准,她会递过另一支粉笔:“用这个吧,赭石色比棕色更暖一点。”
我惊讶于她对色彩的敏感,她却说:“小时候学过色彩理论,记着呢。”
有一次,我们画到天黑,教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窗外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侧脸上,睫毛的影子投在黑板上,随着她眨眼的动作轻轻晃动。
“阿砚,”她突然叫我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叫我,“你想考哪个大学?”
“还没想好,”我握着粉笔的手顿了顿,“可能考美院吧。”
“挺好的,”她点点头,“你画得那么好。”
“你呢?”
“我妈妈想让我考师范,当老师。”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稳定。”
“你自己想考什么?”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然后她轻轻说:“我想考美术学院,学插画。”
我转头看她,路灯的光在她眼里跳动,像有团小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