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浑浊的鱼眼死死盯着阿秀,鳃盖开合,发出嘶哑漏风般的人语:“跟我走……带你去……活人看不见的集市……”声音如同钝器刮擦朽木,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浓重的河底淤泥的腐败味。阿秀浑身冰冷,想后退,双脚却像被钉在原地。红鲤不再言语,转身朝着密林更深处缓缓游去,那两点幽绿的光,成了这无边黑暗中唯一的指引。她别无选择,只能深一脚浅一脚,踉跄着跟了上去。每一步落下,脚下潮湿的腐叶都像在无声地吸吮,发出细微的“噗嗤”声。

2 鬼集·画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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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集·画皮

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阿秀跟着那两点惨绿幽光,跌跌撞撞穿行在密不透风的林间。脚下早已不是坚实的泥土,而是绵软湿滑、深可没踝的腐殖层,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种巨大生物的腐烂内脏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噗嗤”闷响。空气里弥漫的藻腥味越来越浓,几乎令人作呕。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阔”——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空旷,而是树木诡异地稀疏下来,形成一条扭曲蜿蜒的“街道”。

街道两旁,矗立着难以名状的“建筑”。它们并非砖石木构,而是由巨大、扭曲的鱼骨搭成骨架,蒙着灰败如死鱼肚皮般的皮膜,构成歪斜的门洞和窗口。窗口透出的光,正是那种幽暗的惨绿色,忽明忽灭,如同无数鬼火在摇曳。这便是鬼集。没有喧嚣的叫卖,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嗡鸣,像是无数虫豸在低语,又似溺水者在河底发出的模糊呻吟,汇成一股冰冷的声浪,钻进阿秀的耳朵,直抵大脑深处,搅得她头晕目眩。

街道上“行人”稀疏,姿态僵硬。一个身着湿透长衫、面色青白浮肿的书生,拖着一道蜿蜒的水迹,每一步都留下深色的湿脚印;一个挽着破竹篮的老妪,篮中堆满灰白色的鹅卵石,她干瘪的嘴唇无声开合,空洞的眼窝扫过阿秀,带来针刺般的寒意。所有“人”都无视那条引路的红鲤,却对阿秀这个活人气息异常敏感。一张张惨白、浮肿或枯槁的脸孔,无声地转向她,浑浊或空洞的眼睛里,闪烁着饥饿与贪婪交织的幽光。

“鲜……活气……”一个穿着破烂寿衣、脖颈有明显勒痕的侏儒,咧开乌黑的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发出嗬嗬的气音,摇摇晃晃地朝阿秀伸出手。那手枯黑如鸡爪,指甲缝里塞满黑泥。阿秀惊叫一声,猛地后退,脊背却撞上一片冰冷坚硬的东西。她触电般弹开,回头一看——是街边一个“摊位”。一块布满青苔的扁平巨石上,散乱摆放着几件“货物”:一串用指骨穿成的念珠,一个边缘豁口、盛着半凝固黑血的陶碗,还有一张……人皮。

那张皮柔软、完整,在幽绿光线下泛着细腻的、令人作呕的肉色光泽。五官的轮廓清晰可见,甚至能看出生前姣好的模样。一个披着宽大黑袍、身形佝偻如虾的影子正伏在石案旁。它似乎没有实体,黑袍下摆空荡荡地垂着。一只枯白得近乎透明的手从黑袍袖口伸出,指尖拈着一根细长的骨针,正小心翼翼地修补着人皮脸颊上一道细微的裂口,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最珍贵的丝绸。摊主抬起头,兜帽下没有脸,只有两团深不见底的漆黑漩涡,仿佛能吸走一切光线和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