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离炭盆最远的座位,冬日里冷风直往脖子里钻。
这些闲言碎语于我而言不过耳旁风。
爹娘口中说出的话比这难听百倍。
这些养尊处优的贵胄子弟的嘲讽又算得了什么?
如今我能在这读书,已是天大的福分。
说来也怪,这些公子小姐虽爱说闲话,却无人真正欺侮于我。
课间时分,一位衣着华贵的小姐款款走到我案前,好奇地打量着我。
“这位同窗,你为何穿得如此简朴?可是今年的苏绣不合心意?”
“不是……是我买不起新制的衣裳呢?”
“怎会买不起?你的月例银子被克扣了吗?不是还可以从账房支取吗?”
我轻轻叹了口气。
账房?我连饭钱都要精打细算。
那位小姐以手托腮,继续问道:
“你是如何来书院的?”
“步行,天不亮就动身了。”
“为何不让府上车马送你?”
“家中并无车马。”
“那为何不骑马?”
“也没有马匹。”
“啊,我明白了,你定是喜欢乘轿,偏巧今日轿夫告假了对吗?”
我默默举起书卷遮住了脸。
罢了,终究是说不明白的。
02
入学半月有余。
我如同隐形人般日日缩在学堂角落,埋头苦读诗书。
渐渐地,夫子看我的眼神越发和善。
因这满堂贵胄子弟中,唯有我一人在认真听讲。
不仅专心致志,更时常应答夫子的提问,让课堂不至于太过冷清。
可这几日,我的精神却愈发不济。
腹中空空如也。
饿得几乎要把案几都吃下去。
虽说书院免去了我的束脩,可住处仍需自行解决。
掌院大人断然拒绝我住进书院。
“你这等寒门出身,若住进来,怕是会惹得那些贵人们不快。”
我只得在城中另寻住处。
租金贵得令人咋舌。
好说歹说,房东才勉强答应收半年租金。
十两银子转眼就只剩五钱。
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只租得城郊一处漏风的阁楼。
五钱银子付了柴米钱,便一文不剩了。
我如今的学识还够不上翰林院的选拔,实在不敢再向掌院大人预支银钱。
这般困顿的处境,让我能专心读书的时辰所剩无几。
即便我日夜苦读,上月诗会上的表现,也不过堪堪达到举人的水准。
我并非话本里那些才情惊艳的女主角。
能够整日谈情说爱,随便翻翻书就能高中状元。
我已经整整四个时辰没有进食了。
今晨果腹的,不过是从书院膳堂后头捡来的半块酥饼,和几口未饮尽的杏仁茶。
虽美味,却实在不够充饥。
我轻咬下唇,抬眼望向周围准备散学的同窗们。
他们正商议着要去何处打马球,或是乘画舫游湖。
我狠掐了下自己的手心,终于鼓足勇气,细声问道:
“诸位同窗……可有人需要代写功课的?一份……一份只要六文钱。”
我从未见过这些世家子弟动笔写过功课。
每次夫子布置课业,唯有我一人认真记录。
回到那间闷热的陋室,借着捡来的油灯微弱的光亮伏案疾书。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正在攀比珠宝玉佩的公子小姐们顿时安静下来,齐刷刷望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