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站……纸箱……零碎的记忆碎片闪回。昏迷前的最后一点力气,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我,爬……爬出那个阳台地狱……爬进那个散发着霉味的巨大纸箱……然后,一片漆黑。
“谢谢……”我用尽力气,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
“谢啥,碰上了就是缘分。”赵红霞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熟练地转着方向盘,车子拐进一条更窄更安静的路,“看你那样子,啧,穿这么厚,还一身伤……家里待不下去了吧?放心,我们养老院虽然旧点,偏点,但清净,老头老太太人都挺好。你先在那儿缓缓。”
她没多问一句“为什么”,也没流露出任何多余的同情或好奇,这份干脆的边界感,奇异地让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点。我闭上眼,将脸埋在那件带着淡淡消毒水和阳光味道的外套里,身体随着车子的颠簸微微晃动。
逃离了。真的……逃出来了。
车子开了很久,久到我几乎又要昏睡过去。最终,它在一个缓坡上停了下来。
“到了。”赵红霞熄了火。
我撑起身体,透过车窗望去。
夜色如墨,繁星点点。一座依山而建、规模不小的院落静静卧在山坳里。围墙有些斑驳,露出里面几栋样式古朴的楼房轮廓。没有华丽的霓虹,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像守夜人惺忪的眼睛,安静地亮着。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清香和夜晚特有的凉意,沁人心脾,将肺腑间残留的燥热和血腥气冲刷得一干二净。
静。一种深入骨髓的、让人心安的宁静。与苏家那种浮华喧嚣下掩藏的冰冷窒息,截然不同。
这就是……南山静心苑?
赵红霞帮我打开车门,冷冽清新的山风立刻涌了进来,激得我一个哆嗦,但体内那股盘踞不散的阴寒,似乎被这自然的凉意抚慰,竟奇异地缓和了一丝。
“能走吗?”赵红霞伸出手,手臂结实有力。
我点点头,扶着车门,脚踩在坚实微凉的土地上,那股扎根般的踏实感,让虚浮的身体找回了一点力气。她没多话,搀着我,慢慢走向那扇有些年头的铁艺大门。
门内,灯光温暖。一个穿着整洁蓝色护工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站在门廊下张望,看到我们,脸上立刻绽开慈和的笑容。
“红霞回来啦?哟,这就是你电话里说的小姑娘?”老太太快步迎上来,眼神温和地打量着我,没有丝毫探究和审视,只有纯粹的关切,“造孽哦,瞧这小脸白的……快进来快进来,屋里暖和些。”
“陈姨,麻烦您了。”赵红霞应道。
“麻烦啥!空房间现成的,被褥都晒得蓬蓬的。”陈姨笑着,自然地接过赵红霞的搀扶,她的手温暖而干燥,带着岁月沉淀的力量,“孩子,别怕,到这儿就跟到家一样。先好好睡一觉,啥也别想。”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踏入院门的那一刻,仿佛有一层无形的、沉重的枷锁,“咔哒”一声,从灵魂深处悄然脱落。山间夜晚的凉意包裹着我,不再是刺骨的寒冷,而是一种温柔的抚慰。体内那些翻腾的、对冲的、撕扯的痛苦力量,像是被这静谧的夜色和草木的清气悄然抚平,蛰伏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