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陈姨将我安置在一楼一间干净整洁的小房间里。被子果然蓬松柔软,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她端来一碗温热的米粥,什么都没问,只温和地说:“喝点暖暖胃,睡吧。”

我捧着那碗粥,氤氲的热气熏湿了眼眶。粥很淡,很寻常,却是我这几个月来,尝过的最温暖的味道。

3 逃离魔窟

这一夜,没有空调的嗡鸣,没有苏丽娟的斥骂,没有苏明暖娇弱的抱怨,更没有裴炽冰冷的漠视。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和山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我裹紧带着阳光味道的被子,身体深处那纠缠不休的寒热,在久违的宁静中,第一次得到了真正的喘息。

沉沉睡去之前,一个模糊的念头划过脑海:这里,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

日子在南山静心苑以一种缓慢而平实的节奏铺展开来。身体的亏空不是一两天能补回来的,陈姨和赵红霞默契地没有多问我的过去,只当我是个需要静养的可怜孩子。我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轻活儿,扫扫院子,给花浇浇水,或者在阅览室整理整理书籍。

养老院里的老人大多平和慈祥。有爱下棋总悔棋的刘爷爷,有喜欢侍弄花草、把月季当孙女一样念叨的孙奶奶,还有一位终日坐在轮椅上、捧着一本翻得卷了边的《地藏经》默默诵念的赵奶奶。她的眼神空茫,仿佛穿透了现世,落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她很少说话,只是日复一日地诵经,那低沉平缓的经文声,成了养老院背景音的一部分。

体内那股诡异的、吸收他人不适的能力,似乎也在这片宁静的山林里蛰伏了。不再有那种被强行抽走热量的冰冷,也没有了被迫吸纳痛苦的撕扯。我像个终于被从冰窟和火炉里捞出来的人,贪婪地呼吸着这来之不易的平和空气。

然而,这份平静在一个闷热的午后被打破了。

那天,空气沉滞得没有一丝风。阅览室里,几位纳凉的老人摇着蒲扇,依旧汗流浃背。爱下棋的刘爷爷烦躁地推开棋盘,揉着心口,脸色有些发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不行了……这鬼天气……心口闷得慌……”

旁边的孙奶奶也抹着汗,声音虚弱:“是啊……头晕得很……像踩在棉花上……”

闷热加上老人本身的心血管问题,让他们格外难受。一股熟悉的、微弱却清晰的“吸力”毫无征兆地从我体内深处苏醒过来!像休眠的火山突然被激活了一丝缝隙。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指尖冰凉。不……不要……那种被抽空、被寒流侵蚀的感觉……

可预想中的冰冷和虚弱并没有立刻袭来。反而,一丝极其微弱、极其陌生的暖流,伴随着那股吸力,悄然在我四肢百骸中流转了一下。像冬日里呵出的一口白气,转瞬即逝,却带来一种奇异的……舒适感?

我愣住了。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坐在角落轮椅上的赵奶奶,捧着那本《地藏经》,浑浊空茫的眼睛,似乎极其短暂地、极其模糊地朝我的方向“瞥”了一下。那速度太快,快得像幻觉。随即,她又低下头,沉浸在自己的经文世界里,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注视”从未发生。

阅览室里的闷热感,似乎……减轻了一点点?

刘爷爷揉着心口的手放了下来,长长舒了口气:“咦?好像……好点了?刚才那股子憋闷劲儿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