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贤侄远道而来,定是累了!快,快请厅里坐!上好的明前龙井备着呢!” 我爹如蒙大赦,赶紧上前一步,半推半请地想把霍临风这尊煞神请离这个大型“丢人现眼”现场。
霍临风没动。他站在原地,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却再次落回我身上,那眼神幽深难辨,像在审视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又像是在研究一个极其费解的难题。
“不急。” 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那两个字,像两颗冰珠,砸在我家后花园这出荒诞剧的正中央。
我爹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我娘摇着团扇的动作也滞了一下。大哥苏景明插在裤兜里的手抽了出来,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挑。
霍临风的目光,像两根无形的钉子,把我牢牢钉在树上。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戴着雪白手套的手,指了指我怀里的玫瑰花:“苏小姐,” 他的声音平直无波,听不出半点情绪,“抱稳了。”
抱稳?抱稳什么?抱稳这扎人的玩意儿?我还没反应过来他这莫名其妙的提醒是什么意思,就见他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极其随意地、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轻轻拂过旁边一根低垂下来的、缀满白色小花的槐树枝。
动作很轻,姿态优雅,仿佛只是拂去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毫无征兆地炸开!
那根足有婴儿手臂粗的槐树枝,竟应声而断!断裂处白生生的木茬裸露出来,断枝裹挟着一大蓬白色槐花,带着千钧之势,朝着树上的我——准确地说,是朝着我怀里那捧该死的玫瑰——当头砸下!
“啊——!”
我魂飞魄散,尖叫卡在喉咙里,完全是求生本能支配了身体。抱着玫瑰的手猛地松开,那捧娇艳带刺的“道具”瞬间天女散花般坠落。我两只手死死抱住身下那根救命的主干树枝,身体像只受惊的树袋熊一样紧紧缠了上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花瓣和碎叶簌簌落下,落了霍临风一肩头。他依旧站在原地,身姿笔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微微偏了偏头,避开飘落的花瓣。雪白的手套上,连一丝灰尘都没沾染。
他抬眼,看着树上惊魂未定、狼狈不堪的我,帽檐阴影下的嘴角,似乎又勾起了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看来,”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落花簌簌的声响,“这‘人形玫瑰树’,不仅开花、能爬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紧紧缠着树干的腿,“必要时,还能当‘人形树袋熊’用。”
“噗——”
我大哥苏景明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喷出声,赶紧握拳抵在唇边,肩膀可疑地抖动着。
我爹的脸,彻底黑成了锅底。我娘手里的团扇,“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而我,苏蔓,上海滩首富家的大小姐,挂在自家花园的老槐树上,怀里空空如也,香云纱旗袍被树枝勾破了好几处,头发上沾满了树叶和碎花,活像个刚从战场上溃败下来的逃兵。前所未有的羞愤和一种被当众戏耍的怒火,“腾”地一下烧遍了全身,烧得我脑子嗡嗡作响,几乎要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