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临风没接话,帽檐微抬,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再次精准地锁定我。那眼神,像手术刀,刮得我脸皮生疼。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视线在我蹭破的旗袍下摆和沾满树皮屑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就在我被那眼神冻得快要掉下去的时候,一阵香风袭来。
“哎呀老爷,你瞎指什么呢!” 我那永远优雅得体、说话细声细气的娘亲,苏夫人,像一阵及时雨飘然而至。她手里竟然真的捧着一大把刚从花园里剪下来的红玫瑰,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
“霍少爷别听老爷胡说,” 娘亲嗔怪地瞪了我爹一眼,那眼神流转间,全是戏,“这哪里是什么南洋来的?分明是我前些日子在城西花圃淘到的宝贝,养了许久才有点样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袅袅娜娜地走到树下,仰起那张保养得宜、看不出年纪的精致脸庞,冲我使了个“接住”的眼色。
我几乎是懵的,下意识地松开抱着树枝的一只手,伸了出去。
一大捧沉甸甸、带着露水和尖刺的红玫瑰,被娘亲不由分说地塞进了我的怀里。浓郁的玫瑰香气瞬间将我包裹,几根花刺毫不客气地扎进了我的手臂。
“嘶……” 我倒抽一口冷气,差点手滑。
“瞧瞧,” 娘亲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这‘人形玫瑰树’开的花,多艳,多精神!是不是,霍少爷?” 她侧过身,笑意盈盈地看向霍临风,仿佛在展示一件稀世珍宝。
霍临风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太小,太短暂,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某种肌肉的抽动。他没回答我娘的话,目光却在我怀里那捧几乎将我淹没的玫瑰花,和我因被刺扎而龇牙咧嘴的表情之间,来回逡巡。
“呵。” 一声极轻的气音,从他鼻腔里溢出。像是一声冷笑,又像是别的什么,轻飘飘的,却带着千斤的重量,砸得我心头一跳。
“热闹啊!我说怎么后花园这么热闹呢!”
又一个清朗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点懒洋洋的戏谑。我大哥苏景明,苏家未来的掌舵人,穿着一身时下最流行的浅色西服,双手插兜,晃晃悠悠地从另一头踱了过来。他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目光扫过树上的我,又扫过树下的霍临风和我爹娘,最后落在我怀里那捧碍事的玫瑰花上。
“我说小妹,” 他拖长了调子,慢悠悠地走到树下,也仰起头,冲我眨了眨眼,“你这‘盆栽’……功能还挺齐全啊?不仅能开花,”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意有所指地瞥了瞥我紧紧抱着树干的手,“还能帮你爬树呢?这设计,挺……别致啊!省了梯子的钱,是吧?”
大哥!你真是我亲哥!火上浇油你最在行!我抱着玫瑰,挂在树上,感觉自己的脸皮已经烫得能煎鸡蛋了。霍临风的目光像探照灯,牢牢打在我身上,那无声的压力几乎要把我从树上逼下来。
我爹干笑着搓手:“呵呵,景明这孩子,就爱说笑……”
我娘则用团扇掩着嘴,轻轻咳嗽了一声。
霍临风终于再次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种金属撞击般的冷硬:“苏世伯,苏伯母,景明兄。” 他一一颔首,礼节周全得挑不出毛病,随即话锋一转,“看来府上这株‘盆栽’,确实……不同凡响。” 他刻意加重了“盆栽”二字,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我沾着泥点的鞋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