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滚,酸水猛地涌上喉咙。不是因为桌上油腻的残羹剩饭,而是因为眼前这幅景象,这熟悉到刻骨铭心的话语!
前世那个冰冷的夜晚,我就是在这样的家族聚餐后,独自在厨房收拾这堆小山一样的油腻碗碟时,心脏骤然爆裂般的剧痛,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嫂子,那我就谢谢哥和嫂子啦!”刘强嬉皮笑脸地接过红包,手指熟练地捏了捏厚度,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贪婪。他甚至没往我这边瞥一眼,仿佛我只是个背景板,一个会喘气的提款机。
桌上的其他人——李建国的七大姑八大姨,那些永远喂不饱的白眼狼亲戚——立刻爆发出一阵更响亮的附和声浪。
“建国真是好样的!不忘本!”
“对啊,强子,多跟你哥学学,有情有义!”
“小曼啊,”坐在我对面,那个穿着花哨紧身衣、颧骨高耸的女人——李建国的母亲,我的婆婆——终于把视线从她儿子身上移开,施舍般地落在我脸上,眼神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理所当然的指派,“你看你,脸色有点白啊?是不是累了?待会儿吃完了,你把厨房收拾收拾,碗洗了。强子他们几个小伙子喝了酒,让他们去客厅歇会儿,打打牌。咱们女人家,手脚麻利点,一会儿就弄完了。”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安排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仿佛我天生就该是这桌盛宴后清理残局的下人。她甚至没等我回应,又转头去夸赞她儿子给亲戚孩子找工作多么“有本事”。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我的尾椎骨猛地窜起,瞬间席卷全身,冻结了血液,也冻结了最后一丝残留的软骨。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搏动,咚咚,咚咚,像一面被死寂包裹的鼓,提醒着我那场真实的、憋屈的死亡。
重来一次,还是这样?还要在这令人窒息的“贤惠”牢笼里,被他们用“好人”的软刀子,一刀一刀,凌迟至死?
不!
一股狂暴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力量,在我冰冷的身体里轰然炸开!那不再是前世积压的怨气,而是被死亡淬炼过的、带着毁灭意志的岩浆!
我的目光死死锁住桌上那口翻滚的鸳鸯锅。红汤和白汤在电磁炉的持续加热下剧烈地沸腾着,滚烫的油泡不断鼓起、破裂,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升腾起灼人的蒸汽。红汤里漂浮着密密麻麻的辣椒和花椒,像无数猩红的眼睛在嘲弄;白汤表面则凝结着一层厚厚的、浑浊的油花。
就是现在!
所有的声音——虚伪的夸赞、刺耳的笑声、婆婆那理所当然的指派——在我耳中都瞬间消失了。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我自己沉重的心跳,和那锅汤沸腾的咆哮。
我猛地站起身!
动作快得连自己都感到意外,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椅子腿在光滑的瓷砖地板上刮擦出尖锐刺耳的“吱嘎”声,像垂死野兽的哀鸣。
“李建国!”
我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破了满屋的喧嚣。那沙哑的尾音里,带着一种刚从地狱爬出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桌上所有的谈笑风生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