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当和亲的利刃落下,怯懦的“草芥”用枯骨撑起了姐姐的盛世江山——乱葬岗的月光融不了铁链寒,唯余半块银锁,嵌进掌骨,剜空了万里河山的心。

1.凤巢(祝嫣然视角)

我记事起,坤宁宫的紫檀木梳妆台上总摆着一面鎏金铜镜。

镜沿刻着缠枝莲纹,映出的人影永远带着几分暖黄的光晕,像被揉碎的夕阳裹住。

宫女说,这面镜子是当年父皇给母后的聘礼,能照出“凤仪”。

可我总在镜中看见两个影子。

一个是穿绫罗绸缎的我。

另一个藏在镜面边缘的阴影里,瘦得像根没沾过雨的芦苇,怯生生地望着我。

“长公主又发呆了。”

贴身侍女挽月轻手轻脚地替我绾发,金步摇上的珍珠垂在耳畔,凉丝丝的。

“今日是十五岁生辰,太后特意让人送了南海进贡的珊瑚树,摆在殿里可好看了。”

我摸着镜沿的纹路,那影子又消失了。

这十年,它总在夜里钻进我的梦。

梦里没有雕梁画栋,只有灰扑扑的墙,墙角堆着发霉的稻草。

那女孩就坐在稻草上,怀里抱着块干硬的窝头。

见我来了,慌忙把窝头往身后藏,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我袖口的银线绣纹,像雏鸟望着天上的云。

“挽月,”我按住她梳发的手,“宫里……是不是有个和我长得一样的人?”

挽月的手顿了顿,随即笑道:“公主说笑了,您是天定的凤凰,哪有人能和您一样?许是近日读史书累着了,才会做些怪梦。”

她避开了我的眼睛。

宫里的人都这样,提起某些事时,眼神会像受惊的鱼,倏地沉到水底。

母后更是如此,每次我问起梦里的女孩,她都会把我搂进怀里。

凤袍上的熏香混着她的眼泪,变得又苦又涩。

“嫣然,你要好好的,”她总这样说,指尖在我后背反复画着圈,“一定要好好的。”

太后从不提这些。

她是宫里最威严的人,发髻上的赤金凤凰钗比父皇的龙袍还要耀眼。

每次去给她请安,她都要拉着我的手端详半晌,说:“我们嫣然,真是越来越像当年的皇后了,有凤主天下的气度。”

可我总觉得她的目光像淬了冰,落在我身上时,像在确认一件易碎的珍宝没有裂缝。

生辰宴设在御花园的水榭里。

父皇亲手把一支嵌着鸽血红宝石的凤钗插在我发间。

红宝石的光映在他龙袍的十二章纹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朕的嫣然,再过两年就能及笄了,”他声音洪亮,震得廊下的铜铃叮当作响,“到时候,朕要为你选天下最好的驸马。”

满座的王公大臣都在喝彩,我却望着水榭外的柳树发愣。

风吹动柳条,像无数只垂落的手,在水面上划出细碎的波纹。

我忽然想起梦里的女孩,她会不会也在某个角落,听着这场属于我的盛宴?

她的窝头,够不够她填肚子?

宴席散时,母后悄悄塞给我一个锦囊。

锦囊中是半块银锁,锁面上刻着个模糊的“嫣”字。

“这是……”我刚要问,她就捂住我的嘴,眼眶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别问,”她声音发颤,“好好收着,总有一天……”

话没说完,太后的懿旨就传了过来,说她宫里的白猫跑丢了,让我带人去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