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的红盖头被风掀起半边,露出张敷着厚粉的脸。这姑娘我认得,上月还在茶楼听她哭诉未婚夫失踪。如今她两眼发直,脖颈上淤青被珍珠链遮得若隐若现。
「要出事。」我攥紧喜帖往人堆里钻。素影像条小泥鳅似的开路,她总能把铜板变出桂花油的手此刻冰凉。
人群突然惊叫散开。
梁大人捻着佛珠出现在喜堂前,左手腕上缠着串血珀。新娘突然抽搐着栽倒,嫁衣下露出截乌紫的手腕——那分明是中毒的痕迹。
「礼成——」
司仪拖长的尾音里,我看见梁公子偷偷擦手。他帕子上沾的胭脂,和昨晚驿站墙上通缉令的朱砂印一模一样。
素影突然把我往马厩拽。草料堆后头蹲着个红衣身影,月牙疤在阴影里泛着淡光。翎羽正用短刀撬嫁妆箱子,见着我们咧嘴一笑:「小娘子也来劫不义之财?」
箱盖轰然掀开。
里头蜷着个被铁链锁住的男人,额角刺着流放犯才有的黥印。素影倒吸凉气——这人是茶楼说书的老赵,昨儿个还在讲梁家江南旧案。
翎羽的刀尖挑开他衣领,露出胸口烙印。扭曲的「梁」字周围布满鞭痕,看结痂程度不会超过三天。
「姑娘快看!」素影掰开老赵攥着的拳头。半片染血的密函上,「十八年」「江南」「灭门」几个词刺得眼睛生疼。
马厩外突然响起脚步声。
翎羽反手甩出三枚铜钱,最远的钉在梁大人佛珠串上。趁他低头捡拾时,红衣一闪就没了踪影。
「拿着。」她消失前抛来个油纸包。
里头是半块和我玉锁纹路相同的玉佩,背面刻着生辰——正是母亲说我被捡到那日。
素影突然开始发抖。顺着她视线看去,梁公子正弯腰捡佛珠。他后颈衣领下滑,露出的月牙形烫伤和翎羽的一模一样。
3
混在贺喜人群里踏入梁府时,银杏树的影子正斜斜切过喜堂。
我攥着喜帖的手心全是汗。素影跟在我身后,指尖发凉。她今早用桂花油给我梳的头,现在发髻里还藏着三根磨尖的银簪。
「新娘子到——」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我趁机打翻酒壶,琥珀色的液体泼在裙摆上。
「奴婢去给小姐取替换的衣裳。」素影高声说着,推着我往后院退。
梁府的回廊像迷宫。拐过第三个月洞门时,厢房里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宁死不入刑部大牢!」
新娘的尖叫刺得耳膜生疼。我贴在窗缝上,看见她扯下珍珠项链,勒痕下的淤青触目惊心。两个婆子按着她往嘴里灌什么,汤药顺着下巴往下淌。
「姑娘快看!」素影扯我袖子。
后窗被人撬开了。蒙面人像片影子滑进来,一脚踹翻烛台。
火光照亮她的脖颈——月牙疤。
是翎羽。
她短刀一横,两个婆子应声倒地。新娘瘫在榻上,眼神涣散:「绣坊...阿碧她们...」
「别怕。」翎羽扯下面巾,「你姐妹都在城外等着。」
我这才看清新娘的脸。是城南绣坊的绣娘,上个月还给我补过荷包。当时她笑着说要攒钱赎身,嫁给青梅竹马的书生。
厢房门突然被撞开。
梁公子带着家丁冲进来,腰间玉佩叮当作响。那块缺角的青玉,和我怀里的玉锁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