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7月。
七!月!
一股电流瞬间窜遍四肢百骸,前世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猛烈地炸开、翻腾、汹涌而来!那些刻骨的贫穷、尊严被踩在泥泞里的屈辱、母亲躺在病床上日渐枯萎的绝望眼神、为了凑够医药费没日没夜奔命最终倒在雨夜的冰冷……所有的一切,混杂着对这个年代模糊又清晰的认知——遍地黄金,却又处处荆棘的时代!
“轰隆!”窗外适时响起一声闷雷,震得糊着旧报纸的窗户嗡嗡作响。
这声雷,像一记重锤,彻底砸碎了我残存的恍惚。巨大的眩晕感被一种更强大的、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冰冷的决心取代。这不是梦!是真的!1990年!我回来了!
我猛地坐起身,动作快得差点撞到母亲递过来的搪瓷缸。她被我吓了一跳:“慢点!你这孩子……”
“妈!”我一把抓住她枯瘦的手腕,那皮肤松弛粗糙的触感如此真实,带着生命的温度。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眼神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她浑浊却关切的眼睛,“信我!咱家要发财了!很快!很快就不用再过这种日子了!”
母亲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话语彻底弄懵了,浑浊的眼睛里满是错愕和茫然:“阳阳?你……你说啥胡话呢?是不是烧还没退?”她下意识地又想伸手来探我的额头。
我没给她机会。巨大的兴奋和紧迫感像火焰一样灼烧着我。时间!时间就是一切!那些稍纵即逝的机会,那些别人还在懵懂而我却洞若观火的财富密码!一个极其清晰的念头瞬间击中了我——邻居老陈叔家仓库里,那堆积如山、愁得他天天唉声叹气、几乎当垃圾处理的“洋垃圾”!
前世隐约的记忆碎片变得无比清晰:老陈叔儿子在南方跑运输,不知怎么弄回一大批出口转内销的“外贸尾货”,说是时髦货,可在这小地方根本没人认,压了大半年,占着仓库,成了老陈叔的心病。
那些在九十年代初被视为“奇装异服”、被保守眼光排斥的“洋垃圾”,在未来的眼光里,就是巨大的宝藏!款式新颖,面料尚可,价格低廉到令人发指!只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渠道……
“走!妈!跟我走!”我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顾不上穿鞋,赤着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一把拉起还没反应过来的母亲。
“去哪儿啊?这大半夜的!外面还打雷呢!”母亲被我拽得一个趔趄,又惊又急。
“去找老陈叔!现在就去!晚了就来不及了!”我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拉着她跌跌撞撞地冲出闷热的小屋,冲进走廊里同样闷热潮湿的空气里。
走廊里光线更暗,只有尽头一盏瓦数更低的灯泡发出昏沉的光。我拉着母亲,几步就冲到走廊另一头那扇油漆剥落、门缝里透出些微光亮的木门前。
“砰!砰!砰!”我抬手就敲,力道又急又重,在这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门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夹杂着几声咳嗽和含糊的嘟囔。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条缝。老陈叔那张愁苦的脸探了出来,头发蓬乱,眼皮耷拉着,显然是被从睡梦中惊醒。
“谁啊?大半夜的……”他看清是我和我妈,尤其是看到我脸上那近乎亢奋的神情,更是疑惑,“正阳?还有许家嫂子?这……出啥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