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晰、笃定,带着一种能穿透困倦的力量:“陈叔!您仓库里那些压箱底的衣服!我有办法!我有办法让它们变成钱!变成大钱!”

老陈叔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困倦被惊愕取代。他上下打量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邻居家沉默寡言的小子:“你……你说啥?那些‘洋破烂’?正阳,你是不是……”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你小子是不是睡魔怔了说胡话?

母亲在我身后,紧张地扯了扯我的衣角,脸上满是窘迫和担忧,觉得我在发疯。

我毫不动摇,迎着老陈叔怀疑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陈叔,我没疯。那些衣服,不是破烂!是金子!您信我一次!我们合伙!您出衣服,我负责卖!赚的钱,我们对半分!赔了,算我的!我给您打欠条!”

“对……对半分?”老陈叔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眼神里怀疑依旧占据上风,但一丝微弱的、被绝望压抑了太久而不敢奢望的光,终于艰难地冒了出来。他死死盯着我,像是要在我脸上找出任何一丝玩笑或者不靠谱的痕迹,“你?你能咋卖?那堆东西,供销社都不要,百货大楼看都不看……”

“我有办法!”我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语气里的自信几乎要溢出来,“您只要点头!明天!就明天一早,我带您去看地方!”

窗外,又是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短暂地照亮了走廊里三张神情各异的脸:我的急切与狂热,母亲的忧虑与茫然,老陈叔的震惊与挣扎。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滚滚而来,仿佛在为这个闷热夏夜里突如其来的、搅动命运齿轮的敲击声擂鼓助威。

闷雷的余音还在狭窄的走廊里嗡嗡作响,老陈叔扶着门框的手微微发颤,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昏黄的灯光落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将那震惊、怀疑、以及一丝被绝望逼到悬崖边才敢悄然滋生的微光,照得分毫毕现。他浑浊的眼珠在我脸上来回扫视,像是在审视一件突然开口说话的古怪家具。

“你……你真不是拿你陈叔开涮?”他喉咙里咕哝着,声音干涩沙哑,“那些衣服……堆了大半年,耗子都不稀罕啃……”

“陈叔!”我上前半步,声音压得低沉却带着灼人的热度,“您仓库钥匙给我!明天一早,天亮透之前,我就把货弄走!卖出去,钱您拿一半!卖不出去,我许正阳砸锅卖铁也认这笔账!白纸黑字,我给您立字据!” 我的目光毫不躲闪,迎着他审视的视线。前世雨夜的冰冷和此刻掌心母亲手腕的温度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底气。

母亲在我身后倒抽了一口凉气,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掐进我胳膊的肉里:“阳阳!你胡说什么!哪有钱赔……”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这年头,欠账是要命的!

老陈叔没理会母亲的惊惶,他那双被生活磨砺得有些麻木的眼睛,此刻死死锁住我的瞳孔。时间在沉默中一点点流逝,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屋内压抑的呼吸声。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一口苦涩的浓痰。他猛地转身,几乎是撞进了昏暗的里屋,一阵翻箱倒柜的响动传来。片刻后,他重新出现在门口,一只布满老茧、指甲缝里嵌着黑色油泥的大手伸了出来,掌心躺着一把磨得发亮的黄铜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