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狠劲,“仓库在铁路货场西头,旧锅炉房旁边那个红砖小院!堆在最里面,盖着油布的就是!小子……”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你要是真能折腾出个响动……陈叔我……谢你八辈祖宗!” 最后几个字,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自嘲。
我一把抓过那枚沉甸甸、还带着老陈叔手心汗湿和体温的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瞬间刺入掌心,却点燃了全身血液。“天亮见真章,陈叔!”我攥紧钥匙,拉着已经完全懵掉的母亲,转身冲进依旧闷热潮湿的走廊。身后,那扇油漆剥落的木门,“哐当”一声重重关上,隔绝了老陈叔那张写满复杂情绪的脸。
“阳阳!你到底要干啥呀!”回到自家低矮昏暗的小屋,母亲终于绷不住了,眼泪在深陷的眼窝里打转,枯瘦的手死死抓住我的胳膊,“那衣服……那是没人要的东西啊!你陈叔都愁死了!你怎么敢……怎么敢立那种字据!咱家拿什么赔啊!”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对未知灾难的恐惧。前世她躺在病床上枯槁绝望的脸,此刻与眼前这张惊惶焦虑的脸重叠,像一把钝刀子狠狠割着我的心。
“妈!”我反手用力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掌心传来的粗糙触感让我心头剧震,声音却异常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看着我!信我!就信这一次!你儿子,死过一回的人了!这条命,就是拿来翻盘的!” 我直视着她惊恐的眼睛,一字一句,砸在地上仿佛有金石之声,“那些衣服,不是垃圾!是金子!天亮我就去拉货!您在家等着,等我给您把‘金子’换回来!”
母亲被我眼中那近乎燃烧的火焰和话语里决绝的意味慑住了,嘴唇哆嗦着,泪水无声地滚落,却再说不出阻拦的话,只剩下一种听天由命的茫然和哀伤。
我顾不上再解释。时间!时间就是金钱,是改变命运的筹码!我冲进里屋,翻箱倒柜。家里穷得叮当响,唯一值点钱的“大件”就是墙角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永久牌自行车。我粗暴地把它拖出来,链条锈得嘎吱作响。又找出几根不知哪年攒下的、还算结实的麻绳。目光扫过墙角堆着的几块厚实的长木板——那是父亲生前准备打家具剩下的下脚料。一个念头瞬间成型。
我像着了魔一样,抄起角落里那柄豁了口的旧斧头,对着木板就劈砍起来。寂静的雨夜被单调而急促的“梆!梆!”声打破。木屑纷飞,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混合着灰尘,蛰得眼睛生疼。母亲倚在门框上,呆呆地看着我,眼神空洞,只有泪水无声地流淌。她不懂我在做什么,但儿子眼中那股搏命般的狠劲,让她不敢上前,只剩下无边的心疼和恐惧。
天边刚泛起一丝灰蒙蒙的鱼肚白,雨势渐歇,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泥土和铁锈的味道。一辆造型古怪的“板车”已经捆扎完毕——那辆破旧的二八大杠后座两侧,被我强行用麻绳和木楔固定了两块厚实的木板,硬生生拓展出了一个简陋的载货平台。
我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木屑,推起这辆“超级加长版”自行车。车身沉重无比,链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妈,我走了!”我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推着车冲进了微凉的晨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