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一点点聚焦。
头顶是……一盏巨大的、造型繁复华丽的水晶吊灯。无数切割完美的棱面折射着窗外明亮的日光，将细碎璀璨的光斑洒满了视野所及之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高级香薰特有的、清冽又带点甜腻的气息，混合着昂贵木材和皮革的味道。身下是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床垫？触感细腻光滑的丝质被面贴着我的皮肤，带来一种久违的、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舒适。
这是哪里？
天堂？地狱？还是……又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身体却异常僵硬酸痛，仿佛沉睡了很久很久。
“小姐？小姐你醒了？”一个带着几分怯懦的中年女声在旁边响起，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猛地转过头。
一个穿着朴素灰色佣人服、围着干净白围裙的中年女人正站在床边不远处，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杯水和几片药。她的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同情和职业性恭敬的表情。这张脸……有些模糊的熟悉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水……”我艰难地发出一个嘶哑的音节，目光死死锁住她手中的水杯。
那女人似乎松了口气，连忙走近几步，将水杯递到我唇边：“小姐，您慢点喝。您昏睡了大半天了，医生来看过，说您是受了惊吓和刺激，加上体力透支……”
温热的水流滋润了干裂的唇舌和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机。我贪婪地吞咽着，冰凉的水滑入食道，暂时压下了那燎原般的干渴。水流带来的短暂清明，让她的话如同冰冷的雨点砸进我的意识。
昏睡？医生？惊吓刺激？
记忆的碎片在混乱的脑海中激烈地碰撞、试图重组。被囚禁的屈辱，针尖刺破皮肤的冰冷，药剂灼烧的剧痛，母亲那句“填补空洞”的温柔宣判……最后定格在张医生那张毫无表情、如同死神般的脸上……
不！那不只是梦！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楚和绝望，怎么可能是梦？！
我喝水的动作猛地顿住，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水杯“哐当”一声从脱力的手中滑落，砸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水渍迅速洇开一片深色。
“小姐！”女佣惊呼一声，慌忙弯腰去捡杯子。
就在她弯腰的瞬间，我的目光掠过她花白的发顶，直直地投向房间的另一侧——一面巨大的、镶嵌在繁复欧式雕花边框里的落地穿衣镜。
镜子里映出一个身影。
一个极其年轻、甚至可以说是稚嫩的身影。
穿着一条洗得发白、式样土气的碎花连衣裙。长长的、有些枯黄打结的头发凌乱地披散在瘦削的肩头。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透着长期营养不良的憔悴。一张脸，小小的，下巴尖尖的，五官尚未完全长开，带着一种青涩的、怯生生的轮廓，唯有一双眼睛，此刻睁得极大，漆黑的瞳孔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刚刚破土而出、还带着地狱寒气的疯狂。
那是我。
是二十岁时的我。
是……被苏家找到，第一次踏入这金丝牢笼时……那个愚蠢、卑微、满怀不切实际幻想的……苏晚！
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随即，更猛烈地、近乎狂暴地撞击着胸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