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着往下读。
“你总在课间吃草莓牛奶，每次都把吸管咬得扁扁的。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能看见你偷偷用指甲盖，一点一点地想把它掰直。”
“……你笑起来真好看，像盛开的玫瑰。”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住，一种陌生的、酸涩又柔软的情绪，从心底缓缓漫上来。她敢肯定，自己从未收到过这样一封信。这更像是一本日记，一本日记的主角是她，而她对此一无所知。
“恶作剧吗？”她小声嘟囔着，却控制不住地拆开了第二封。日期是高二寒假开学后。
“你剪了短发，俏皮的碎发搭在耳边。我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后来你回答问题时一转身，发梢轻轻扫过耳垂，阳光下像镀了金边。那一刻，我还是认出来了。”
“今天你和同桌林薇吵架，气得把一双软底舞蹈鞋踢到了墙角。午休时，我把它捡了回来，拍掉上面的灰，用纸巾擦干净，悄悄放在了你课桌右边第三个抽屉里。鞋带我重新系过了，不知道你习不习惯。”
苏棠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当然记得那次争吵，也清晰地记得第二天，那双被她“遗弃”的鞋子奇迹般地回到了抽屉里，不仅干净如新，上面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陌生的洗衣皂清香。她和林薇当时还猜了半天，最后一致认为是隔壁班暗恋林薇的那个男生“爱屋及乌”做的。
原来……不是。
第三封、第四封……十几封信，苏棠一封封地读下去。日期从高二延续到大学毕业，再到她工作之后。那些被她忽略的、遗忘的、甚至从未察觉的瞬间，被这双眼睛一一拾起，妥帖收藏。
“听说你考上了北京的舞蹈学院。我跑去火车站送你，但人太多了，我没敢上前。你穿了条白色的连衣裙，拖着银色的行李箱，进站前一共回头看了三次。我躲在站台的柱子后面，一遍遍数着你的脚步声。”
“后来你在朋友圈发了工作室的照片，我把地址偷偷收藏了。有一次路过那条街，我看见你隔着玻璃窗，正弯腰教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压腿。你裙摆转起来的样子，还是像玫瑰。”
苏棠的眼眶有些发热。她从来不知道，在她看不到的角落，曾有过这样一双长久的、沉默的凝视。
最后一封信的日期，是去年冬天。信纸比其他的都要新，墨迹却很淡，似乎写下时充满了犹豫。
“棠棠，今年我种的玫瑰开得特别早。我本来想把这些信，连同这封一起寄给你。但是我又害怕，怕你早就忘了我是谁，更怕这些会唐突地打扰到你。
如果你能看到这些信……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指尖微微发抖，一种巨大的、迟来的感动与怅然将她淹没。这个人，到底是谁？
她几乎是慌乱地将所有信纸倒出，翻遍了每一个信封，除了那个落款的“周”字，再无其他线索。
在饼干盒的最底层，一张硬质的卡片“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板上。
是一张褪色的高中毕业照。
苏棠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站在第一排正中间，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扎着高高的马尾，对着镜头笑得没心没肺，灿烂得有些刺眼。
她的目光一行行地向后扫去，掠过一张张熟悉又模糊的脸，最终，定格在了最后一排最靠边的角落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