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自己做到了。
他用最严苛的戒律，给自己铸造了一副坚不可摧的“圣人”铠甲。他悲悯众生，普度世人，所有人都敬他，畏他，把他当成神。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副铠甲之下，锁着一头怎样的野兽。
三十年来，野兽一直在沉睡。
直到红蔻出现。
她的眼神，她的言语，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毫不留情地，插-进了他铠甲的缝隙里。
现在，那头野兽，醒了。
它正隔着铁笼，用一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贪婪地，注视着外面的世界。
注视着，那个叫红蔻的女人。
玄照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不能再被动地防守。他必须主动出击。
他必须，在自己被这头野兽彻底吞噬之前，先亲手，降服那个唤醒它的妖孽。
无论用什么方法。
第六章 求索的妖女
玄照在禅房里枯坐了一夜。
红蔻，也在揽月楼里，一夜未眠。
她没有胜利的喜悦。
恰恰相反，她的心里，很乱。
她赢了。她再一次，用自己的手腕和智谋，逼得那位高高在上的圣僧节节败退。赵小公爷的赌约，她已经赢了一半。
可她为什么，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玄照在雨中弯腰捡佛珠的背影。
那个背影，很孤独。
带着一种……她从未在任何男人身上见过的，干净的破碎感。
她见过太多男人。
有在她面前一掷千金，只为博她一笑的豪客。
有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倾诉自己仕途不顺的官员。
有在她面前吹嘘自己多有本事，转头就跪倒在她裙下的纨绔。
那些男人，他们的欲望、软弱、虚伪，都赤裸裸地写在脸上。她看得一清二楚，也玩弄得得心应手。
可玄照不一样。
这个男人，像一本被锁起来的经书。
她拼命地想翻开他，想看懂他，想在上面写满自己的名字。
可当她真的，用尽手段，让这本书的封面，染上了一点泥污时，她心里最深处，竟然生出了一丝……不忍。
还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
她一直在扮演一个无坚不摧的妖女。
可她自己知道，她的内心，是一片荒原。
她读过很多书，她比销魂巷里任何一个女人都聪明。她知道自己想要的，绝不仅仅是钱，或者男人的征服。
她想要的是一个答案。
一个，能让她从这片无边无际的荒原里，走出去的答案。
她以为，征服玄照，这个世界上最圣洁、最干净的男人，就是那个答案。她以为，只要把他拉下神坛，让他和那些臭男人一样，沉沦在欲望里，就能证明，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所谓的“净土”，她所在的这个泥潭，就是所有人的归宿。
这样，她就能心安理得。
可是，当她看到他痛苦的样子时，她的心，为什么会跟着一起抽痛？
“主子，您在想什么？”小青见她对着窗外出神，轻声问道。
红蔻回过神，端起桌上早已冷掉的茶，喝了一口。
“小青，”她问，“你觉得，一个人，心里装着另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